春秋代序 似水流行:董志翘先生七秩寿庆论文集

董志翘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摘　要］张国风先生的《太平广记会校》，煌煌20册（1530万字），于2011年由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该书的特点：以明谭恺第三次印本为底本，以孙本、沈本、陈本作为主要参校本，辅以许本、黄本、四库本、《详节》本和《通载》本进行会校，并作了比较详细的校勘记，给全书添加了新式标点。虽然该书在校勘版本收集上几臻完备，但经应用发现：该书尚不能称为善本 。《会校》存在的*大问题：仅满足于《广记》各种版本的校勘。而作为类书，更重要的乃利用所引来源书及同时代的他书进行校勘。于是出现了大量当校改不校改，不当校改而校改，甚至误判、误改的情况。另外，在断句、标点上可商之处亦不在少数。今不揣浅陋，列举20余例，与张国风先生商榷。 ［关键词］太平广记会校；校勘；标点；商榷 一 《太平广记》（500卷，目录10卷）是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敕命李昉等14人编成的一部大型类书，荟萃了自汉末到五代的近7000篇小说和杂史笔记，《四库全书总目》称其为“小说家之渊海”，鲁迅（1981：319）称其为“集小说之大成”。《太平广记》引书凡470多部，其中半数以上已经散佚，即使幸而留存者亦有不少残缺和错讹。故唐五代以前的诸多小说杂史，赖此书得以保存，因此具有极高的文献价值。该书不仅是研究小说史的重要材料，同时因为当时小说大多用浅近文言写成，相对传统的文言作品，更加切近口语。书中条目以内容分类编排，相关性强，时间跨度自汉至宋，正是汉语由中古到近代的演变时期，故该书也是研究这一时期语言文字的极为可贵的资料。加之，全书将所收录的神怪故事、六朝志怪、志人、唐代传奇等按题材分为92大类，150余细目，内容涉及古代文化史、政治史、宗教史乃至科技史（涵盖天文、地理、农、工、医、动物、植物等诸多方面）的各类资料，因此，值得我们从多角度加以发掘利用，进行研究。 关于《太平广记》的成书过程及版本源流，我们作了一个大致的调查： 该书自宋太宗太平兴国六年（981）成书付梓，据载宋代曾有过不止一种刻本，但久已不传。现存*早并大体完整的刻本当属清人吴骞旧藏的明刻本（乃清陈鳣依残宋刻本手校明许自昌刻本）及明代嘉靖四十五年（1566）谭恺据抄本的重刻本。以后广为流传的大多是据谭恺本之抄本或翻刻本，虽然每次抄写刊刻之间或作过一些校补，但囿于当时的条件，校改处甚少，甚至有以误改正者。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汪绍楹点校本。该本以谭刻本为底本，用明吴县沈与文野竹斋抄本a、许自昌刻本b、清陈鳣校本c、黄晟校（黄氏巾箱本）刻本d等参校。此次校点不仅为全书断句，而且改正了一些明显错误，成为一个比较方便使用的新版本。该本后经汪绍楹略作修订，1961年由中华书局印行新一版。自此之后，半个多世纪以来，海内外一直通行使用的便是这一中华本。但是这一本子的缺憾也是显而易见的：（1）限于当时的条件，各种版本收集还不完备。（2）出版社为免“繁琐校勘”之嫌，在“只要求忠于底本，尽量少作改动，不校异文，某些明显的错误可以径改而不出校记”原则的指导下，整理工作留下不少遗憾。（参张国风2011： 2）（3）全文仅作断句，未加新式标点，不便今人使用。 有鉴于此，张国风先生从20世纪90年代又重新开始整理，利用在北京图书馆善本部工作之便，广集各种版本，在中华本原用校本的基础上，新增了台湾大学所藏孙潜校宋本、韩国所藏《太平广记详节》《太平通载》e等重要版本，同时利用了 a　宋李昉等：《太平广记》，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明嘉靖年间沈与文钞本。 b　宋李昉等：《太平广记》，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明万历年间许自昌刻本。 c　宋李昉等：《太平广记》，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乾嘉年间陈鳣据宋刻校本。 d　宋李昉等：《太平广记》，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乾隆年间黄晟校刻本。 e　 《太平广记详节》是古代朝鲜的成任（1421—1484）刊刻的一个《太平广记》选本，原书五十卷，简称《详节》，成任又从《太平广记》和一些其他古籍中采集篇目，编成《太平通载》八十卷。简称《通载》。现两书均仅存残卷，分散庋藏于韩国各地。《艺文类聚》《太平御览》《永乐大典》所引《太平广记》佚文等，“十年磨一剑”，凭一己之力撰成《太平广记会校》煌煌20册（1530万字），于2011年由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该书的特点是：以明谭恺第三次印本为底本，以孙本、沈本、陈本作为主要参校本，辅以许本、黄本、四库本、《详节》本和《通载》本进行会校，并作了比较详细的校勘记，给全书添加了新式标点。 虽然该书在校勘版本收集上几臻完备，但是仍不能称为善本。存在的主要问题是： （一）《太平广记》是从汉末到五代470多部小说、野史、笔记中抄录编排出来的一部类书，在成书过程中作了不少选择、节略、编排，有些部分甚至作了改写。这一过程中，难免存在不少错误（衍、夺、错、讹、乱），有些问题导致《太平广记》中有些内容无法理解，甚至不能卒读。这些问题在《广记》成书之初就已存在，如果我们仅以后来抄刻的《太平广记》各种版本互相校勘，是无法发现、解决的。因此整理工作的一个重要方面，即利用所引来源书及同时代的他书进行校勘（据统计，《太平广记》所引书中，约有半数至今尚存），而《会校》本基本未进行这一方面的工作（我们在使用《会校》时已发现大量此类问题）。 （二）由于张国风先生校勘学、语言文字学方面的知识尚有欠缺，且《会校》基本成于一人之手。所以《会校》中也存在很多当校改不校改，不当校改而校改，甚至误判、误改的情况。 （三）《会校》在断句、标点方面也存在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 因此，宁稼雨先生（2012）评价该书：“作者很善于娴熟地将新旧材料相互比较，找出新的问题线索，或纠正成说，或将有关学术问题的研究逐步深入。”“这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扎实细致的考证功夫是值得学界赞扬并倡导的。”“会校本是《太平广记》乃至中国古代小说版本研究的重大收获。可以想见，它对于与《太平广记》有关的各种学术研究所要产生的积极影响和推动作用，是不可估量的。”这似有过誉之嫌。 对此，李剑国先生已撰《〈太平广记会校〉失误例举——兼及校勘学养与校勘原则》（上、下）（2013）指出。受李剑国先生启发，本人通阅全书，凡发现剑国先生未言及者尚有数百例，现拣取二十余例，分类列举，与国风先生商榷： 二 （一）当校改而未校改例 1.《太平广记会校》卷六“东方朔”条（出《洞冥记》及《朔别传》）：“太初二年，朔从西那邪国还，得声风木十枝，以献帝。长九尺，大如指。此木出因洹之水，则《禹贡》所谓‘因桓’是来即其源也，出甜波，上有紫燕黄鹄集其间。实如细珠，风吹珠如玉声，因以为名。帝以枝遍赐群臣，年百岁者颁赐。”（第85页） 《会校》珠 孙本、沈本作“枝”。（第86页） 按：《广记》此则引自《洞冥记》，《事类赋》卷二四引《洞冥记》：“太初二年，东方朔从西那国还汉，得风声木十枚。实如柚实，风吹枝如玉声，因以为名。有武事则如金革之响，有文事则如琴瑟之响。上以枝赐人，有疾者，枝汗出。死者，枝则折。”另外《记纂渊海》《玉海》《六帖补》《广博物志》等均引作“风吹枝如玉声。” 《太平御览》卷九五三：“郭子横《洞冥记》曰：太初三年，东方朔从西那国还汉，得声风木枝十枚，九尺，大如指。……有紫燕、黄鹄集其间。实如细珠，风吹枝如玉声，因以为名。春夏馨香，秋冬声清。有武事则如金革之响，有文章则如琴瑟之响。上以枝遍赐群臣，百岁者皆以枝颁赐。人有疾者，枝则汗出；死者，枝则折。” 《太平御览》所引，亦作“风吹枝”不误。从文理而言，东方朔所得异物名“声风木枝”，其得名之由即为“风吹枝如玉声”，且后文所言，均围绕“以枝赐人”“枝汗出”“枝折”，作“风吹珠”者，仅谭刻本一处，故谭刻本“风吹珠如玉声”当为“风吹枝如玉声”之讹，孙本、沈本不误，此处实应校改，然《会校》当改而未改。 2.《太平广记会校》卷十“刘根”条（出《神仙传》）：“神人曰：‘必欲长生，先去三尸。三尸去，即志意定，嗜欲除也。’乃以神方五篇见授，云：‘伏尸常以月望晦朔上天，白人罪过，司命夺人算，使人不寿。人身中神欲得人生，而尸欲得人死，人死则神散，无形之中而成鬼。祭祀之则得歆飨，故欲人死也。梦与恶人斗争，此乃尸与神相战也。’余乃从其言，合服之，遂以得仙。” 《会校》：五篇 孙本作“五色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