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宝贝

新版小序 本书初版于2010年1月，迄今已十年有余。我在书中记叙了女儿的幼年和童年时光，这个小女孩现在已长成了一个青年。经常有读者关心地或好奇地询问，啾啾后来的经历如何，现在的状况又怎样，趁这个新版之机，我做一点简略的回应。 我只讲四件事。 一、初中毕业，她自己决定，不上普通高中，考入了北京十一学校国际部。她对我说，从小学到初中，虽然成绩很好，但很累，不想继续在应试体制里做一个好学生了。 二、在十一学校读高中期间，她热爱上了戏剧。戏剧是她的选修课之一，她在这方面展现的才华让任课的外教赞不绝口。我们做父母的也感到耳目一新，想不到这个性格内向的乖乖女，在舞台上如此放得开，并且创建了戏剧社，出色地领导一个团队。她自己甚感欣慰的是，做成了一件爸爸从未做过的事，证明了自己独立的能力和价值。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不再是他的附录，他则成为了我继续谱写人生时一个有用的参考。” 三、申请美国的大学，她同时被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录取。哥大比纽大更有名，但她选择了纽大，进了纽大Tisch学院戏剧导演系。对于这个选择，她如是说：“我觉得我的问题可以非常简便地转换为：学戏剧电影，应该去北大清华还是北影中戏。”我笑说，如果进哥大，前途是当学者，爸爸是反面教员，当学者哪比得上当艺术家有意思。 四、她在纽大成绩优异，年年被列入“校长名单”，是全校级别的优秀学生。戏剧是综合艺术，她全面训练自己，绘画、摄影、音乐、诗歌皆有精彩表现。在戏剧的创作、导演、表演上，更是风生水起，先是作品入选现代舞剧圣地贾德森舞蹈剧场，后又担任Tisch学院主剧场全学期唯一由学生领导的大型戏剧的制作人，皆成功演出。在纽约的戏剧圈里，她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 读者在本书中可以看到，在孩子的教育上，我是很放得开的，不跟着应试体制走，给孩子充分的爱和自由。我相信，每个孩子都是一个独特的灵魂，都有属于自己的路，父母的责任是提供适宜的生长环境，让孩子逐渐找到这条路。今天的父母都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是，在我看来，倘若按照社会的流行观念或自己的主观意愿，逼迫孩子走一条不合其禀性的路，这个做法本身就已经是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了。我只把注意力放在让孩子身心健康、人格健全，对孩子的未来则不做任何具体规划，以平常心对待，顺其自然。女儿的成长经历告诉我，这种宽松的方式至少在大方向上是对头的。 当然，啾啾将来能否以戏剧为职业，仍是说不定的。戏剧是小众艺术，在商业化的大环境中，干这一行可不容易。不过，她如此喜爱这门艺术，我就全力支持她。我送给她一句话：“兴趣比职业伟大。”此话有两层意思。其一，一个人对某个领域有真实的兴趣，满怀热情，并且有毅力去克服各种困难，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状态。但凡出现了这样的状态，就好好在其中享受吧，不要去问将来有没有前途之类的庸俗问题。其二，在兴趣的引导下认真做事情，这是能力增长的*有效途径，即使将来从事的是不同的事业，所增长的能力也一定会在将来的事业中发生作用。在任何一种职业生涯中，综合素质都比专业技能更为重要。 我自己重读本书，*感满意的是，啾啾的童年阳光明媚，我们没有给它染上一丝焦虑的阴影。她后来能够快乐自信地走自己的路，明亮的童年想必是给了力量的。我希望今天的父母们都戒除焦虑，给孩子一个明亮的童年，这才真正是父母的无上功德，必将惠及孩子的一生。 周国平 2021年6月20日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