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精品:刘墉浪漫期杂文选集·吹牛要打草稿

犬犬犬猋：　　据说，狗是*先被豢养的动物。远在一万年前，人类就跟狗结了不解之缘。　　据说，狗是*先被豢养的动物。远在一万年前，人类就跟狗结了不解之缘，而且妙的是：既成莫逆，便为世交，千万年来，尽管人吃狗、狗咬人、兔死狗烹、狗眼看人低的事屡见不鲜，却丝毫没有影响人狗之间的“大”情感。杀狗之徒的身边仍然有那四脚的畜牲摇着尾巴打转转；被狗咬伤的小孩子，才一转眼，裹着纱布，又去追着逗狗玩。如果说狗爱人、人爱狗，乃与生俱来的情感，是绝不为过的。　　也就因此，从我们老祖宗创造文字，“犬”就荣登甲骨文之榜，而且姿态各异，极尽情致，连孔老夫子都说：“视犬之字，如画狗也。”只可惜，我们现今看到的是楷书，早失去篆书的图像意味，怎么看“犬”也不像只狗，无怪乎我有个学生要问：“古人或许把‘犬’和‘太’弄反了吧？！大字上面多一点，应该是太的意思；大字下面跟着一个小东西，才应该是犬。”听来倒像是有几分道理。　　不过许慎夫子有他的讲法，在他的名著《说文解字》里说：“犬，狗之有县（悬）蹏（蹄）者也。”意思是狗因为跑得快，常能四脚不着地，而“犬”这个字，正是描绘狗在奔跑时的样子，照许老夫子的写法，犬应作，横过来看，那右上方的一点，大约是狗的头了。　　如果拿文字来比较，中国人在早期必定比西方人更懂得狗，除掉那许多有“犭”边的不谈，单单与犬有直接关系的字，就不知有多少。譬如：　　犬字加一撇，为“犬”，是犬走的样子；但犬字加三撇，为“犬”，是长毛的犬。　　两只犬放在一块，为“犬犬”，是狗咬狗；但是三只犬放在一块，为“焱”，却是奔跑的意思。　　此外，犬与狗也有分别，“犬”是大狗，“狗”是小犬，真可以说是从狗的大小、长毛、短毛、打架、奔跑，都给予了专用的文字，只可惜古人不懂得带狗散步，否则，“伏”这个字，必定是“遛狗”的会意字。　　古人不但在造字上有许多讲究，养狗时也加以分类，而各用其长，据李时珍老先生在他的《本草纲目》上说：“狗的种类甚多，但是用处可以大分为三种：长鼻大嘴的狗可以用来狩猎；短喙善叫的狗可以用来看家；身体肥胖的狗，则可做香肉。”照他的分法，嘴大会咬人而喋喋不休，且减肥有道的狗，应该都能保住那条狗命。至于杀狗也有专人任之。譬如助汉高祖取得天下，封舞阳侯的樊哙，早先就是屠狗的师父。　　此外，古时朝廷还专设有官职以掌管犬务。譬如周代的“犬人”，属于秋官，掌犬牲；汉代的狗监，掌饲养天子猎犬之职。甚至在古礼上，连骂狗也有讲究，所谓“尊客之前不叱狗也”（《礼记．曲礼上》）。　　考据之事且不多论，谈到养狗，学问更大了。首先牵涉到的是“狗缘”。试想芸芸众生，茫茫“狗”海之中，独独选定了这么一条狗养，岂不是缘吗？而且狗命短人甚多，能活到十四五岁已是耄耋之年，所以多半的狗都是从一主以终，虽不能谓之“白头偕老”，倒也是“终生厮守”，所以这缘分得加上一等。　　此外，千里马要有伯乐，百里狗也得有“乐伯”。所谓奇人异犬，奇人必佐以异犬，乃见其奇；异犬必获奇人，方能发挥。所以只要您注意观察，必会发现那吉娃娃狗多半是赵飞燕抱着，而那虎头狗半数是项羽拉着；杜宾犬常跟显贵，土癞狗常随酸士。其间虽有荣达穷鄙之别，但是所谓“狗不嫌家贫”，一狗既委身其主，多半都能“安贫守困”，可以说与主人患难与共，缘分自然更加一等。　　养狗第二点是要“识得狗性”。我们常说“狗通人性”，其实不如讲与狗处久了，人能通狗性。很少有人一哼，狗就来问安，倒常见狗一哼，主人就怜惜地说：“你瞧，这小东西要尿尿了。”讲句实在话，许多太太们，对丈夫都不如对狗来得敏锐，不过这也难怪，丈夫内急，他自己能解决，如果狗要出门方便，不赶快开门放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谈到带狗出外方便，美国佬可以说是*内行的，一方面因为“重罚之下，必有勇夫”，一方面美国主人也*通狗性。常见老先生、老太太携狗散步，一手牵狗，一手拿报，倒非手不释卷地边走边看，而是另有妙用。只见那狗迤迤逦逦、左逡右巡、边嗅边走，突然由走“狐步”转成迈“方步”，而眼神呆滞，面色凝重，此时主人早已察觉在心，一个箭步，将报纸奉上，分秒不差地正接到那团“黄金”。据此中高手对我表示，“奉报”是一大学问，奉得太早，惊动了狗气，可能造成悬崖勒马而不得顺畅，反生便秘；奉晚了，能“一失手成千古恨”，得大费一番收拾的工夫。必须有那夜总会侍者为客人点香烟的功夫，不早不晚，不疾不徐，烟　　才接唇，火光已亮。　　此外美国毕竟是科学昌明，凡事必有机可用，连拾狗粪，也有捡粪机，机长二英尺，轻便为铝制，一头为把手，有开关可控制下端之“拾盒”，备有此盒者，多为反应稍差或不善弯腰奉报者，虽为“事后”解决，倒也能当“机”立断。正因为美国佬深得此中三昧，伦敦市政府当局，曾特别派员前往纽约考察，实地了解拾粪的功夫。　　至于美国人的狗厕所、狗食物、狗医院、狗美容室、狗旅馆、狗收容所、狗玩具、狗衣服、狗鞋子就更不用说了。前年冬天甚冷，电视新闻曾特别叮嘱，携狗散步者，别忘了为尊狗穿上衣服、鞋子，以免受寒。小生甚至在曼哈顿中央公园见到一辆狗列车，前面由“人力车夫”拉动，而车分三截，上乘袖珍狗客十余名，皆穿绣戴花，且蹑丝履，状甚浩荡、感人，一时观者如堵，交通为之塞。而尤令小生喷饭的是一幅讽刺漫画，画一群人挤“灰狗巴士”，而旁边一辆豪华轿车中，悠然乘坐的竟然正是灰狗，所谓人“坐”灰狗，而灰狗“做”人是也，真是耐人寻味的描绘。　　谈到美国灰狗，小生*是敬畏三分，不单是因为它们“长喙善猎”或“聪慧过人”，而是怕它们那种如胶似漆的温功。　　记得约四年前，小生在丹维尔美术馆上任，某日应美国友人家宴请，除与主人一家寒暄握手，并被介绍于一只灰狗，小生乃敷衍地拍拍狗头，假情假意地赞美了两句：“漂亮狗！甜狗！”岂知就从那一刻开始，直到小生告辞，这灰狗居然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地不曾离开小生半步，当小生站着把手插在口袋里时，它必定用那黏渍渍的长嘴把小生的手拔出来，以便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摸头赞美；尤其可怕的是，当小生坐下时，它居然绕到身后，将头放在小生肩膀上对小生翻眼、喷香；而当小生告辞时，它竟然还狂吠了一阵，可惜小生不通狗语，不知唱的是《何日君再来》，还是《再回头我也不要你》。　　又有一次，邻居玛格丽特美女请小生在阳台聊天，玻璃小壶煮南美咖啡，外加新鲜奶油、豆蔻香精、蜂蜜蛋糕，而五月春风，花香扑面，细藤摇椅，股腋生凉，真是惬意赛神仙。岂知好景不长，未久，突然由楼下窜上一名“程咬金”，正是玛格丽特小姐的甜心灰狗，口中叼着一个塑料制的红萝卜，硬往小生的怀里塞（这本是小生平日逗它玩的东西，只是此刻送来，实在煞风景），主人在上，不敢叱狗，只得满面堆笑地接过，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掷，真个是天从人愿，居然正中三十英尺外喷水池子的*上端，想那狗怎么也不可能找得回来，便又侧身与主人寒暄。岂料才一会儿的工夫，那甜心灰狗已经叼着玩具满身湿淋淋、喘吁吁地站在身边，说时迟那时快，小生心中正想“不好了！”已被抖得满身是水。气人的是，那玛格丽特美女居然兴奋地叫着：“你看它多聪明啊！”　　不过论起狗的煞人风景，比玛格丽特的甜心灰狗厉害的可太多了。据说拿破仑与约瑟芬新婚之夜，由于拿破仑的莽撞，约瑟芬的狗曾钻进被窝里咬拿破仑。至于《诗经·召南》中《野有死麕篇》里的狗，更是在女子偷情时猛叫，害得那小女子急着说：“舒而脱脱兮！无感（撼，拉动也）我悦（围裙）兮！无使硬也吠！”翻成白话是，“别着急慢慢来啊！别拉我的围裙，我自己来啊！别使狗叫起来！”此处的正是指那不解风情的长毛狗。　　谈到狗的聪慧过人，小生倒真见过不少。狗会唱歌，我没听过；狗会算数，倒亲眼见到。约在二十多年前，家母之友袁瑞兰女士的房客，畜有一小狗，能以拜手法答两位数以下的加法及门牌、日期，且十拜九准，但必须于主人怀抱时为之，故不知其真伪。　　此外，当小生住长安东路时，邻居张先生那只曾在小生腿上开饭的灵犬莱西，亦以奇才名世。家母每去张宅造访，若有随身携带的东西，进门时必先向莱西报备：“这是我带来的东西，等下还要带走，您先看清楚了。”否则出门时东西便不会被放行。　　至于狗有阴阳眼，能预感，早有传闻，而少时先父临终，家中所畜犬为之“夜哭”是真事。又据拙荆表示，其幼年时，曾两度夜闻狗哭，而次日均传来狗主意外死亡的消息，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得不信其真。　　而自小生来美，所闻有关灵犬救主的故事，更是不能胜数。尤其令人佩服的是，某日报载，狗协会颁奖给一只受伤的狗，因为它在家中失火时，先把主人叫醒，拉出门外，再奔回屋中，将鸟笼救出来，转眼又奔回火场，把主人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叼出，以致灼伤。此狗能衡情度势，爱及小鸟，岂不令人惭愧。大概正因此，美国人视狗如己出，甚至同衾而眠，同桌而食。所以行文至此，小生要特别叮嘱打算来美的朋友们，你可以在美国人面前大谈阿敏吃人，可千万别说“中国人吃狗”。尤其记住的是，断断不可讲“黑狗*补！”　　切记！切记！　　天讥岂可泄露：　　相书上说：手纤长者，性善好施；手短厚者，性急好取；手垂过膝者，世间豪杰；手不过腰者，一生贫贱；身小而手大者福禄，身大而手小者清贫。又说：大口大耳，面白身黑者主贵，耳上多毛者长寿。善哉！善哉！　　说小生会算命，不是街头的铁嘴，也非江湖的术士，而是两位赫赫有名的“命理学家”，也不知是凭小生的哪一点，这两位先生初见之下，就表示小生有此灵机异禀。　　其实我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慧根，只是平常对那《易经》、老庄、星象数理、堪舆风水、观气看色、面相掌纹，乃至姓名笔画、诸葛神算、紫微斗数等多所涉猎，加上东西漂泊、行旅天涯、阅人无数，故能参透玄奥、豁然贯通、自成一家。偶遇有缘，倒也能直言铁断、指点迷津。只是小生不到必要，绝不开口，既有所指点，也是点到为止。教人知命，而不教人认命；使人知天，而不使人怨天。此外对于那不合理、不合时的堪舆相法，小生向来不取。故小生所擅者，非“麻衣相法”，而是“西装相法”；非“密宗”，而是“觅踪”。诸位看官若果不信，且听小生细细道来。　　所谓风水命相，说穿了，没啥子稀奇，只是人类从千万年生活的经验中，所组织、综合出的道理而已。因为它们是从“生活”中产生，所以是“活”的。因为人们生活在宇宙中，所以这一番“道理”，是合乎“天理”的。堪舆风水是教人们如何找适合生活的环境；数理星象，是找出个人在宇宙中循环的遭遇；摸骨观相，是从前人的经验中，推算形体与生活的关系。　　《易经·系辞传》中说：　　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由这一段话可知，八卦不是包羲老先生瞎猜乱想的产物，而是观天地万象之后，所整理出的东西，上与神通，下与万物通。　　基督教《圣经》中也说：　　太初有道，道与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约翰福音》**章**节）这当中的道，是宇宙的根本，是星体运行的道，是天，也是人道，所有星象数理的推算，都是根据这个“不变的道”。　　文天祥在《正气歌》中更说：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当中的正气，除了赋予河岳、日星，也赋予了人兽、草木，而那密宗所观的气，就是这个气。　　会观气的人，不仅能观人，也能观草木、禽兽，乃至山川、日月，因为形固然不同，气的赋予是相同的。　　由以上几点，可知堪舆相术，不是迷信，而是科学，一般人迷信，只是因为不识其中的道理。同样的，如果相士们不懂这个“理、道、气”，只拘泥于相书、相法，照本咬文嚼字地推算，绝不可能参天地、通鬼神、识玄机，搞不好，弄乱了上门求问者的心，反有伤于天道，是不能不注意的。　　只是引经据典，诸位看官必说小生是“吊书袋”，纸上谈兵，嘴下吹牛。非得有个真凭实据，才能教人心服口服，所以小生少不得将那堪舆命相中颇有心得的几样分析开来，以收振聋发聩之效。　　面相、手相：　　人是由宇宙中孕育的，孕育之初就有了命，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未生之前先定死”，这命自自然然地显现在人的形体上，所以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都能显现个人的命，只是因为面与手比较清楚、变化多、容易看，也就产生了“面相”和“手相”。这二者与自然界的道理相合，弄通了，毫无玄妙可言。譬如：　　“高额者，少年得志。”面相家常以额角的高低来看才智和早年的发展。　　就这一点，我们必须先了解“解剖”及“考古人类学”。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脑容量逐渐增大，口腔的容量则渐渐减小，因为愈进化的人类愈需要用智慧来解决问题，既不必像狮子、老虎一样靠利齿、巨口去咬，也不必如猴子一般，将食物贮于两腮，自然脑愈来愈发达，而口腔愈来愈小。前者使额愈来愈凸，“发线”愈来愈高，后者使牙齿愈来愈向内收，下巴与鼻子的斜度也愈渐垂直。而那脑容量大的人，生来聪明，自然容易少年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