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沅“诗意成长”少年小说系列:寂静处的声音

圆圆的月亮一那老太太是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天贵狠狠地骂，然后闭了口，灰心了。他在心里接着骂自己是个笨蛋，大笨蛋。妈妈没有责怪天贵，只是把那张皱巴巴、脏兮兮的百元钞票压在钱匣子底下，没有扔掉，但也不放钱匣里。那是张假钞，可天贵没有看出来。严格地说，天贵连看都没认真看，就收下了。是那个看上去和和气气、笑起来满脸皱纹堆成花儿的老太太给的。老太太买的东西一共得收十二元九角，天贵得找她八十七元一角。“那一毛钱就不要了。”老太太笑容可掬，皱纹更深了，眼睛被埋成一条缝。天贵说不行不行，还给了她一个塑料袋子，那袋子值两毛钱。老太太接过塑料袋子，愣了一下，皱纹浅了，眼睛睁大了。天贵是个老实的孩子，不想占人便宜，更不会占老人家的便宜。后来天贵回忆起老太太接过塑料袋的一幕时，才意识到当时老太太的神情有点不自然，忽然夹杂了一些与她之前的笑不太协调的东西。天贵细细想来，那老太太的笑容是假的，而后来她脸上的笑颓然败谢，现出的愧疚，才是她心底的真东西。老太太拿了塑料袋子，没说谢谢。之前，老太太的嘴一刻不停地和天贵闲扯，她说自己是卖菜的，卖菜卖了一辈子，现在老了，脑子钝了，眼神也不好，老出错。过几年也卖不动菜了……天贵耐心地听着，耐心地为她算账、找零。接过零钱时她说了好几遍谢谢。可接过袋子后，她立刻没声音了，低下头，将东西塞进袋子，转身就走，快步离开。这些都是天贵后来回忆才想起的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他当时一点都没有察觉。天贵对所有老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小时候他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上小学后，在城里开小杂货铺的爸爸妈妈才把他从乡下接来。城里的杂货铺是爸爸妈妈和他的家。杂货铺的阁楼是他们的卧室。他们一家三口白天与店铺货架上的货在一起，晚上和阁楼上堆放的杂货在一起。小小的杂货铺圈住了天贵，也圈住了爸爸妈妈。天贵时常想念乡下的爷爷奶奶，想念他们脸上的皱纹和粗糙却温暖的双手，想念他们慈爱的笑容，想念乡下老屋后头那片草地，那片空旷的、抬头就能看见天上星星和月亮的草地。天贵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一看到老人家，天贵就想起在乡下的爷爷奶奶，想起那没有被杂货铺圈住的快乐时光，想起泥土与草木的芬芳。想起那些，他的心肝就柔软起来，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可万万没有想到，天贵毫无防备地对待老人家，却被一个笑得那么可亲的老太太拿假钞给骗了。天贵很难过。全家人的吃喝拉撒，全靠这个杂货铺。前几年，生意还行，可去年，街对面开了家大超市，杂货铺的生意就难做了。爸爸买了辆二手的电动车，找了份送外卖的活。爸爸每天骑着电动车，带上外卖，见缝插针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送外卖都是年轻人干的活，爸爸不年轻了，看着他不年轻的脸、不年轻的身子，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地讨生活的模样，天贵心里就难过。送外卖的爸爸，越来越习惯驼着背，缩着肩膀，见人就露出笑。天贵不喜欢爸爸这样，他不喜欢一个见人就必须笑的爸爸，他心疼。可他没有办法让爸爸不笑，也没有办法让爸爸挺直腰杆，他只能让自己挺直腰杆，越来越不爱笑。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