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姐姐非凡成长系列:我的裙子睡着了(儿童短篇小说)

二十岁，我拥有了自己的一块地盘。 在这之前，我在一家婚纱店里做摄影助理，要干的活儿不只是举举反光板、冲洗照片，还包括定期去干洗那些花花绿绿的礼服，“嗨哟嗨哟”地把胖顾客用力塞进略小的裙子里。 有一天，一个女顾客打了个喷嚏，假睫毛飞了。摄影师在抽烟，化妆师在涂口红，只有我趴在地 上满头大汗地找。 “还没找到啊，你眼睛长到额头上了吗？”两个人都对我这个小伙计不耐烦了。 我一声不吭地脱下制服，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我走进一家西饼屋的门，点了一个九寸的鲜奶 蛋糕。 没人知道那天是我二十岁生日，没人知道那天我被人赶着做这做那，像一条狗，还一口饭也没吃。 我一口一口咬着蛋糕，想着接下来的人生。 西饼屋开在一条宽敞的弄堂口，弄堂深处是一所女子中学。 正好是中午放学时间，一拨拨的漂亮女生如潮汐一般涌来，挂着干净、灿烂的笑容走在春天的阳光里。她们就好像我面前让人喜悦的甜品，是嫩黄的、蓬松的、活泼的，散发着花蕾一样细腻的芬芳。 霎时间，我舍不得挪窝了。 我在西饼屋旁边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开冲印店， 店门刷成漂亮的嫩黄，像蛋糕，也像小鸡崽的颜色。 每天，我嗅着西饼屋的甜美、芳香，就像一只甜饼圈边上忙碌又满足的蚂蚁。 女子中学上课期间，店里静悄悄的。西饼屋的老板娘安茜婶婶带着贝壳蛋糕、手指饼干来串门。 她手不停、眼不停、嘴巴也不停，一边翻看我冲印的照片，一边吃小甜点，同时还品头论足：“啧啧，现在的小姑娘拍照的花样可真多呀！” 这一袋子全是指甲的专题照片。这个额头上起了不少痘痘的小姑娘，指甲真是无可挑剔，像一枚枚象牙白色的贝壳。她在“贝壳”上画各种各样的花， 用细细的化妆笔和丙烯颜料，花蕊都清晰可辨。十片指甲都是花，画得“片甲不留”！ 那一袋子全是一只只小熊娃娃。深蓝色的小熊有懒洋洋的味道，粉红的小熊头顶一只心形的大红苹果，用钩针钩出 的笔记本小熊方头方脑，穿着绿条子衣服的小熊装扮得像小小囚犯…… 那个单眼皮的女孩子在帮小熊娃娃洗 澡、晒日光浴，对它们搂搂抱抱…… 生日 Party（聚会）上的搞怪照片，大家看起来好像在比赛谁的嘴巴可以撑得*接近标准的圆。 还有一个穿着橘红色套头汗衫的男生骑在单车上，一组动作下来没有一张照片是对上焦的，可那个女孩坚持要我冲印出来。我想象着一个正在暗恋别人的小傻瓜，躲在哪个角落里，手抖抖、心跳跳，不管三七二十一咔嚓咔嚓一通拍照的动人情景…… 我也没想到，即使靠近女子中学，来冲洗照片的女生竟如此之多。她们用轻巧的数码相机乐此不疲地拍摄自己、拍摄别人。机器从早到晚地开着，成百上千张女孩的脸一一从我的手中、我的眼前流过。 我的生意做得很顺利。 有点自恋、有点好奇，从来就是属于女孩特征的一部分吧。对于我的幸运，暂时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哎呀—”安茜婶婶伸了一个懒腰，“翻了半天，就没看到一个好看的小姑娘。” 啊啊，我翻拍过安茜婶婶少女时代的照片。那时的她就像歌里唱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所以老了的婶婶眼光也很挑剔呢！ “哈哈，你还藏着掖着谁的照片哪？” 我刚想把那个纸袋塞进去，可已经来不及了，安茜婶婶一捞就把它捞在手里了。 唉，刚刚开发票，一时忘了关抽屉。 “这个女孩好看呀！头发、眼睛好看，鼻子好看， 衣服好看，鞋子好看……”安茜婶婶不歇气地讲了一串“好看”以后突然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觉得她从头到脚都好看呢，噢噢，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太会打扮了，发 夹、上装、裙子、裤子、鞋子，没有一样是马虎的。” “哎哟！”安茜婶婶很快又有了新发现，“好像就是站在你店门外拍的呀！小姑娘老是盯着玻璃里面看，一 定是在看你吧？” 安茜婶婶自顾自点点头，肯定地说：“店里只有你一个人，不看你看谁呀！” 她上下打量我：“嘿嘿，怪不得她看得既专心又陶醉呢，陈果你还真有点帅哩！” “不是，”我摇头，鼻子都渗出汗来了，“人家只不过是在照镜子。” “照镜子？”安茜婶婶糊涂了。 我的冲印店很迷你。迷你到什么程度呢？如果安茜婶婶的西饼屋是个五十寸的大蛋糕，那么陈果的冲印店就只是一块手指饼干了。 我把里里外外涂了嫩黄的油漆，又把店面临街的一面墙换成落地大玻璃窗。在与落地玻璃相交的一面墙壁上，我镶上了一整块大镜面，逼仄的店面显得宽敞、亮堂了许多。 陈果一个人忙碌的时候，看见几个自己的影子上下翻飞，干活儿就更有劲了。 女子中学的女孩每每经过我的店，多会放慢一点点脚步，下意识地透过玻璃照照镜子，不过*多只停留两三秒，甚至更短，她们就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飞远了。 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女生。 她总是踩着早上的预备铃声出现在弄堂口，飞奔着“呼”地掠过我的小店。我不用抬头也会知道，她马上又会倒退回来，对着玻璃窗里的镜子左看右看，理理发梢呀，抿抿嘴唇呀，甚至掏出纸巾擦擦鞋子，看看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不妥了，拿出手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咔”一下定格，再转身以加倍的速度劈里啪啦奔向校门。 每天都要重复这样的场景，像倒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