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中日月

写在前面 中考高考作文不是洪水猛兽 一到中考高考季，就不断有家长来电来邮，想让我给他们参加中考高考的孩子，做些作文指导。 说实在的，我很惶恐。 我的写作，率性自由惯了，从不拘格式，也不讲格调高低，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它很像一只羊，拥有很大很大的一片草原，高兴吃哪棵草，就吃哪棵草，高兴嚼哪朵花，就嚼哪朵花，不高兴吃了，就躺在草地上睡觉。可是中考、高考作文却不能这么任性，它是直接关乎到孩子们中考高考分数的。 然而，我还是想对孩子们的中考高考作文提点建议，这纯粹是我的个人见解，不具有普遍性。 首先，要明确一下你对中考高考作文的态度。 中考高考作文不是洪水猛兽，它就是一篇普通的文章而已，与你平时的写作，没什么两样。你只需把你平时掌握的字和词语重新排列组合，把你平时接触过的故事筛选一下，把你平时思考过的东西，择*想说的说出来。这个，拼的不是智力，拼的是从容。谁的脑子里不塞着一堆的故事啊？听来的，看来的，思来的，想来的，亲历来的……这个时候，谁若慌张了，谁就输了。你要对自己说的是，啊，文字拼图嘛，小意思。 好吧，接下来，咱就来规划一下这个拼图怎么来拼。 先来说说作文题。 有的中考高考作文是命题作文。这个好，省了你动脑筋另外想标题了。你只需在标题里，找出关键词（有的标题就是一个词）来，量量这个词的广度和深度。这就好比新买的一张琴，你要先调试一下，确定好音调标准，接下来的弹奏才能顺畅。 每一个词语，都会引申到更大更远的空间去。比方说“智慧”，比方说“好奇心”，它们上可通天，下可达地。天地之大，里面的生命无一不包含着智慧和好奇心。你量好这些词的广度和深度，只要在里面随便打捞一把，找一两个事物写写就好了。 如果你还是不能够明白，那我再打个比方。假如你面前有一扇门，你会想到什么？我呢，会想到门里是故事，门外也是故事。门里住着烟火人生，每日里上演着锅碗瓢盆协奏曲，上演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门外天地广阔，无边无际，总有一条路通向这里，路上每天都有新事件发生，自然风物四季流转。如此想来，门里门外，皆是文章。 倘若是材料作文，那你可施展的空间就更大了。先从材料里面找出关键词，由关键词拟定一个标题。这个标题*好不要过分从众，也不要过于标新立异，它要亲切些，朴素些，诗意些，有时甚至直白些，都是好的。好的标题如同好的门楣，让人站在门外，有即刻想推门而进的欲望，这样的标题会给你的文章加分。 至于文章的取材，低到尘埃、小中见大，是我一直以来的主张。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过的是寻常人生，没有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我们所求的，不过是平安、健康、顺遂、快乐，这些要求看似不高，其实很难做到。正因如此，偶然冒出的光和亮，才足以打动人心。你要捕捉的，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光和亮，它或许是一个微笑，或许是一句温暖的话，或许是一个温柔的动作，或许是一个挺拔的背影，或许是一只飞鸟的鸣唱，或许是开在石缝里的一朵花……这世间，左不过“活着”这件事，我们都在竭尽全力为“活着”而努力。而文字，就是为了记录这些“活着”而放射着光芒。 至于采用什么文体，那要看你擅长哪种文体了。中考高考作文题的限定，一般是除诗歌外的其他文体都可用。中考偏向记叙文，高考偏向议论文。记叙文无须多说，就是记人记事，偏感性。只要把人物与事件写得瓷实了饱满了，描摹精准，语言运用恰当，就非常棒了。议论文偏理性些，但也是基于摆事实的基础上讲道理。这个“事实”，完全可以是现实中的场景、故事和观点，它是活生生的，是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的。正因如此，它的出现，才具有说服力，把你要维护的论点牢牢稳固住，把你要反驳的论点瞬间推垮掉。宋人苏洵的《六国论》，可作议论文的典范，那何尝不是一篇优美的散文！ 好多考生喜欢“拿来主义”，要他摆事实，他就“旁征博引”起来，不是前人如何如何，就是某本书里如何如何说，他所采用的事实和结论，都是僵死的，没有一丝鲜活气的。这样的文章，哪里能吸引人呢？我并不反对你引经据典，你可以引用，但不可滥用，不可通篇全是他人的观点，而没有自己的观点。谨记，经典的适当引用，是为你的文章锦上添花的，而不是来淹没你的文章的。 *后，我想说说文章的情绪。 每篇文章，都是有情绪的。有的是真情实意，有的是假情假意。孰高孰低，不要我评说了吧。你的文字，一定要带着你的情绪才好。倘没有真情，也请你一定带上真感。切不可默写“背诵”出来的东西，那真的很悬呀，你背诵过了，难保其他人没有背诵过。只有你自己的真情真意，才是你独有的。哪怕只是一阵轻风那么轻，那也是吹过你的轻风。 我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真正热爱上写作，把它当做一辈子喜欢的事情来做，而不仅仅是为了考试。写作会让你有限的人生，活出千万种滋味。 2021 山东·泰州 【中考真题】 一百可以是一个数字，也可以是一段岁月，还可以是一种希望、目标、追求。请以此为文章标题，写一篇文章。 要求：①不少于600字；②文中不要出现（或暗示）本人的姓名、校名。除诗歌外，文体不限。 【思路碎片】 我是把泰州当亲戚的。 我们说着同样的方言，吃着同样的饮食，风俗习惯几乎完全一致。 我去过泰州多次，我在泰州有很多朋友和读者，我们性情相投。我爱那里，如同爱我的家乡东台一样。 当泰州的中考作文题出来后，不少家长、老师和孩子都跑来告诉我，梅子老师，这题好抽象哦，不知怎么才能写出六百字。 我看了题目后，也感到挺意外的，它竟以序数词做了文章标题，确实很抽象。 幸好题目给出了一些提示： 它可以是一个数字，——这个好理解，孩子们的考试成绩通常都是以一百分计。在一定意义上，它是“满分”的代名词。 它也可以是一段岁月，——这个理解起来稍微有点难度，孩子们可能会想到“百年征程”，但以他们的阅历和生活经验，写起这个话题来，不好把握，容易形成空洞的抒情。如果把它具体到一事一物上，就容易多了。比如：一棵百年老树、一幢百年老屋、一只百年的碗、一个百年的老码头……以我手，写我心，莫要“为赋新词强说愁”。换句话讲，也就是我们所写的，要是我们所知所感所得的，我们的笔，要跟着我们的心走。我们身边的那些小事件、小人物、小感动、小幸福、小欢喜，小悲伤，都不要视而不见。只有这样，我们的文字才会有血有肉，也才有可信度。 它还可以是一种希望、目标、追求。人生不完美，但我们总在追求完美中。这个完美，是以“一百”论的。能打到一百分，就是顶好的了。每个人都怀着一百分的希望，向着一百分的目标而去。这个题目，可以联系自身的经历去写，也可以写他人的故事，但切口一定要小，一事一写，才能做到主题突出，故事明确。 我以为，还可以跳出这些条条框框去，只就题论事，“一百”除了是个序数词，我们也完全可以让它成为一个专有名词，这样思路就更开阔了。 【梅子下水文】 一百 我买烧饼，只去一家叫“一百”的烧饼店买。 小城烧饼店也多，几乎每条街道都有一两家。但唯有他们家，至今还是用炭炉烤着饼，跟几十年前的做法一模一样。每只烧饼出炉，都有炭火细细吻过的痕迹——金黄、酸软、喷香，趁热咬上一口，美妙的滋味，沿喉而下，直抵脏腑。 做烧饼的是一对夫妻，四十来岁的年纪。两人颇有夫妻相，都有一张圆鼓鼓的脸，身材都挺壮实，性情都挺憨厚。他们见人一脸笑容，“来啦？”这是他们迎接每个人的问候语，好像每个顾客，都是他们家的老熟人。 每天清晨四点半，夫妻两人同时起床，女人揪面团（面是头天晚上和好的，已发酵了一夜），切面剂。男人一百负责生火，调拌馅料。烧饼好不好吃，除了要把握好炭火的节奏外，还取决于馅料的好坏。男人一百对他调拌的馅料相当自信，他说，我这可是祖传的配方，百分百的好吃，全城找不到第二家。 他这么说还真没有吹牛，吃过他家烧饼的人，无一不念念不忘，回味无穷。他也不像别家，弄出几十种口味，什么咸的、甜的、辣的、酸的……五花八门，反倒没了特色。他只拌一种馅，把它做到极致，所涉食材有葱花、生姜末、胡萝卜丝、水晶粉、芹菜、肉末子。我曾研究过这馅料，也学着做，用它来包饺子，结果好吃是好吃，却吃不出他家烧饼里的那种特别滋味。改天告诉一百，他哈哈乐了，说：“我这是独门配方哎。” 对，他叫一百。这个名字总惹得好奇的人问东问西，人先是惊奇于他家的招牌：“呀，一百？这名字叫得好特别。为什么这么叫？”他似乎挺乐意别人这么问，早就抬头等着回答了。“我们家这烧饼，太完美了，可以打一百分，所以叫一百啊。”他先是开玩笑地回答着。他这么说着话时，一旁的妻子手脚不停，继续麻利地做着烧饼，脸上，却浮上了笑。 听的人还没回过神来，他已换成一本正经的口吻了：“因为我的名字就叫一百，我开的店，自然就叫一百喽。”人们起初不信，哪有人名字叫一百的？他就滔滔讲起，他父亲原也是个做烧饼的，他出生那天，父亲收摊回家，正好卖出一百个烧饼，接生婆喜滋滋向父亲报喜，生了个大胖小子。父亲一乐，说：“就叫一百吧。”父亲后来告诉他，一百这个名字，代表一种圆满，父亲希望他的日子能一直圆圆满满。 好些年了，一百的烧饼都是两块钱一个。猪肉涨价了，别家的烧饼都跟着涨了，他们家依然是两块钱一个。“都是熟人，我们少赚点没啥关系的。”一百笑呵呵地说。每次去一百那里买烧饼，都要提前预约，否则，很难买到——买的人太多了。有人给一百出主意，一百呀，你们可以多招几个帮手，多开几家分店。一百夫妻俩一齐摇头，不要，不要，我们百分百地做好这一家店，就很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