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自己的房间(磨铁经典版)/(英)弗吉尼亚·伍尔夫

“女性一定要有钱，要有自己的房间” 心智自由，有赖物资供应。诗歌创作，有赖心智自由。而女性一直很穷，穷了还不止两百年，而是从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穷到现在。女性的心智自由可是连雅典的奴隶之子都不如呢。也因此，女性之于诗歌创作，连走狗屎运的机会都没有。正因如此，我才会如此强调金钱、强调自己的房间。 ……给她一间自己的房间和一年五百英镑的生活费吧，让她尽情去说心里的话吧，让她学会把写出来的字删掉一半吧，那么，有朝一日，她终究会写出一本更好的书来。她就会是诗人了！ “伟大的心灵皆是雌雄同体” 来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柯尔律治。伍尔夫进一步引申，认为“两性天生就是要协力合作的”，“唯有两性结合，方能成就*大的圆满、完整的幸福”；“唯有两性的力量和谐共处，于精神相辅相成，心智才会处于正常、安适的状态”；“唯有大脑中的雌雄两方水乳交融，心智才能有充分的滋养，发挥出完整的功能。或许纯粹阳刚的心智根本无力进行创造，我想，纯粹阴柔的心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也是她塑造“奥兰多”这一人物的来源。 “雌雄同体的心灵有共鸣的力量，有空透的特性；情感四通八达，畅行无阻；先天便有创造的才华，燃烧得特别炽热，没有分裂的状况。其实，回头去看看莎士比亚的心灵，他应该就是雌雄同体，是“女性男子”一型的，就算没人说得清楚他对女性到底有怎样的看法。假如是磨炼得极其精妙的心灵，其标志之一便是思考的时候不会特别偏重某一性别，也不会以孤立的视角来看待问题，那么，我们这时代要达到那样的境界就比以前倍加困难了。” “女性要是不低下，男性就高大不起来。” 女性千百年来一直在当镜子，当有法术、有美妙魔力的镜子，可以把镜子外的男人照成两倍大。没有这样的法术，地球现在恐怕都还处处是沼泽和丛林。史上战争的荣光，男人家绝对见识不到。大家也还在刮羊骨头刻画鹿的轮廓，拿打火石换人家的绵羊皮，或是原始人类喜欢的其他什么简陋饰品。“超人”和“命运的手指头”35绝对不可能出现。那些皇帝不管沙皇还是恺撒，也绝对不可能戴上冠冕，更不可能失去冠冕。不管镜子在文明社会能有什么功用，对于人类所有的暴戾恣睢、壮烈英勇，镜子都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也就是由于这缘故，拿破仑和墨索里尼才会那么卖力地强调女性之低下。女性要是不低下，男性就高大不起来。由此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男性老是将女性当作必需品。由此一样可以说明，男性何以遇到女性开口发表议论，就会坐立难安。要是有女性对他们说哪本书不好，哪幅画的笔力弱，或是发表其他意见，不管说得怎样，总归比出自男性之口的话语更加刺人、更加气人。因为，一旦女性说出真相，镜子里的男性就开始缩小，人生的安适感也就开始消减。要是他们无法每天至少在早饭、晚餐时分看见两倍大的自己，他们又怎能再去下判决，再去教化土著，再去制定法律，再去写书，再去穿上大礼服在宴会上高谈阔论？ “假如莎士比亚有个妹妹” 我在这一篇讲稿中跟各位说过，莎士比亚有个妹妹，但各位千万别去翻西德尼.李爵士写的莎士比亚传记来查证34。她年纪轻轻就死了——唉，她其实从没写过一个字。她就躺在现在一处公交车站下面，就是“大象和城堡”那边。但现在，我却相信，这位从来未著一字且埋骨于十字路口的女诗人其实还活着。她就活在你身上，就活在我身上，就活在许许多多今晚无法在场的女子身上，她们必须洗碗，送小孩上床睡觉。但她就是还活着，因为伟大的诗人永远不会死，他们永存不朽，只要有机会，便会化作血肉之躯，行走在你我之间。而这机会，我想，现在应该由各位发挥一己之力，交到她的手中了。因为，我相信，我们若再活上个一百年—我说的是女性大我的生命，这才是真实的生命，而不是我们一个个小我的生命…… “我们必须孤身前行，我们的关系是在我们和现实世界的关系当中，而不仅是在我们和男男女女的世界的关系当中。” 而且，每人每年都有五百英镑，每人也都有自己的房间，若是我们培养出自由的习性以及切实写出心中所想的勇气，若是我们能够不时从共享的起居室出逃，多见识世人和现实世界的关系，而不仅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然还要去看苍穹、看树木以及别的什么，而且要去看它们本来的面目，若是我们的目光越过弥尔顿的妖怪，毕竟哪有人能够遮挡别人的视野，若是我们面对事实，因为事实如此，没有别人的臂膀可以让我们依靠，我们必须孤身前行，我们的关系是在我们和现实世界的关系当中，而不仅是在我们和男男女女的世界的关系当中，那么，机会就会降临，死去的诗人，死去的莎士比亚妹妹，就会借她先前一再舍下的躯体重返人间。从一个个先人湮没无闻的生命之中汲取生命，一如她的哥哥之前做过的那样，她，便得以诞生。 “图书馆你要锁就锁，但是我的大脑可没有门、没有锁、没有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你钳制我心灵的自由。” 文学是开放给每一个人的。我才不准你这家伙把我从草坪赶走，就算你是个司铎又怎样！图书馆你要锁就锁，但是我的大脑可没有门、没有锁、没有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你钳制我心灵的自由。 然而，无论阻拦、批评对她们的作品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我相信这影响是非常、非常大的—比起她们提笔要将心里所想形诸纸上所碰上的其他困难，这影响可就无关紧要了（我这里讲的还是19世纪初期的小说家）—这困难就是在她们的身后找不到传统；就算有，那也是又短又残缺的，几乎没多少用处。因为我们身为女性，便只能通过我们一代又一代的母亲和姐姐来回溯历史。求助于男性大作家其实是没有用的，就算乐趣再多也是缘木求鱼。 我们大可爱探险就探险，爱写作就专事写作，爱闲晃荡到地球的哪一处名胜古迹就晃荡过去，爱坐在希腊的帕特农神殿台阶上发呆就发呆，或是早上10点才出门上班，下午4点半就快活地回家去写几首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