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SBN:9787544788502
- 装帧:一般胶版纸
- 册数:暂无
- 重量:暂无
- 开本:32开
- 页数:513
- 出版时间:2022-03-01
- 条形码:9787544788502 ; 978-7-5447-8850-2
本书特色
诺特博姆:擅走分岔小径的大师,于高墙之外寻访隐形花园的能手,熟知紧闭门扉之后斗室洞天的行家 二十年间诺特博姆在西班牙的旅行,是一场由绕道之行编织而成的绕行之旅。他关注着岔路与小径,关注着要塞、隘口和边界。 他不断地偏离原定路线,深入西班牙的腹地,进行一次又一次地探索、联结及演绎,以朝圣者的热情、冒险家的想象力、历史学家的博学智性,筑造当代朝圣之路。 纵览西班牙波澜壮阔的黄金时代,更新观看欧洲的坐标与视域 数千年来,位于欧洲边陲之地的西班牙,与非洲隔海相望,是各种帝国、信仰和民族的战场,被誉为“文明的火盆、信仰的熔炉”。 诺特博姆以丰沛的想象力还原了千年征伐不断的历史现场,呈现出一个普通旅人看不见的世界:中古社会在西班牙留存,此种形式永存于现代。 游记 + 城市志:有趣的西班牙历史与文艺通识之旅 以古今文献与故事为原点,以一手观察与探访为方法,在真实与想象的边界,寻找西班牙恒久迷人的密码:荣耀、信仰、贸易、权力,铸就西班牙。 既追述人的历史,也观照物的历史,更深入动乱纷扰的历史现场,直探西班牙权力结构的核心问题。 诺特博姆的观看之道:“僧侣之眼”、记忆的容器、瞬息即永恒 几十幅甄选黑白照片,俭省克制,呼应西班牙的“隐士气度”与荒凉地貌,呈现其独特的气质:堆积亿兆的空旷、连绵万古的憩息、重若千钧的寂静。 诺特博姆的观看之道:“僧侣之眼”(Mönchsauge)。他曾在天主教寄宿学校接受修士的教育,名字“C. J. J. M. Nooteboom”中的“M”代表圣母玛利亚。他以“僧侣之眼”看普通旅人看不见的风景,发掘静物动人的细节,以质朴的镜头记录,那些照片是盛满记忆的容器;对名画的评论,来自持久的观看,是对社会文化场景的想象,对永恒情感的捕捉,委拉斯开兹和苏巴朗的画作拥有了双重命运——瞬息生命与永生。 古雅的装帧设计,以中世纪手抄本细密画为元素,重现神性与美辉耀的时代 甄选英国进口色纸彩域(Colorplan)和长谊臻质本色(Colorlab),质感细腻。 以酒红、枯玫棕、清墨灰为色调,饰以金墨和银墨专色印刷,色泽浓郁饱满。
内容简介
圣地亚哥是西班牙的精神首都。二十多年间,诺特博姆以圣地亚哥为坐标,深入西班牙腹地,筑就当代朝圣之路。 古老的西班牙,充斥着幽灵与梦境,以及在他耳畔永不停息的呓语、祈祷与忏悔。他遍访旅人罕至的荒凉之地,探寻隐没已久的秘闻,检视平凡人与伟人的故事,翻转中心与边陲的偏见,以旁征博引的叙述和丰沛的想象力还原了千年征伐不断的历史现场:圣徒与罪人、国王与侏儒、英雄与骑士、鲜血与黄金、绘画与圣诗、异教徒与盲眼诗人、海上霸权与光复运动、伊斯兰之剑与加洛林之墙、哈布斯堡王朝的兴衰、摩尔人*后的叹息…… 他唤醒了西班牙昔日的伟大精神,呈现出一个普通旅人看不见的世界:中世纪的时光在西班牙消融,而后恒久凝结。冲突、分歧、共生,依然是今日西班牙的主旋律。中古社会在西班牙留存,此种形式永存于现代。
目录
发现西班牙~前往巴塞罗那
达利的软表~维如埃拉修道院
修会简史
第二章 穿越名字与时代的旅行
“埃塔”的暗杀~费尔南多与伊莎贝拉
索里亚~圣佩德罗与圣多明各
第三章 死亡与历史的世界
萨拉戈萨~博物馆展品
特鲁埃尔的流血事件~特鲁埃尔的午饭
石雕中的摩尔灵魂~特鲁埃尔的石膏恋人
第四章 宝藏之地
从摩尔人过渡到基督徒~今昔的战争~阿尔瓦拉辛
寂静的锡古恩札大教堂
第五章 离圣地亚哥还远着呢
谈朝圣~圣保德里奥的莫萨拉布风格的教堂~世界地图
希洛斯圣多明各~卡尔萨达圣多明各~圣鸡
布尔戈斯大教堂的金色忧郁
第六章 皇后不发笑:普拉多博物馆的委拉斯开兹
国王的朋友与心腹~近亲通婚的王朝走向灭亡
玛丽安娜的真相
宫廷画家~《宫娥》的秘密~苏巴朗的色彩
第七章 金色、棕色、灰色的低语
作者热爱苏巴朗~纽约和巴黎之展
画家的喜好~他的出生地,诗泉~他的生平
材质的研习~想象力画家
第八章 追随堂吉诃德—拉曼查之路
现实与虚构~堂吉诃德夺去塞万提斯的光彩
塞万提斯的家在马德里
钦乔的一餐~堂吉诃德的风车~杜尔西内娅之家
堂吉诃德诞生的洞穴~塞万提斯的胜利
第九章 闲话历史
历史的片段~公开处决~巴利亚多利德的行刑队
历史与个人~历史与时间~民主先驱
布拉沃的“圣会”~“疯女”胡安娜
塞哥维亚大教堂~西班牙的哈布斯堡国王
艾尔卡拉城堡
第十章 国王与侏儒
圣伊尔德丰索宫~埃斯科里亚尔宫
费利佩二世~费利佩奋力维系帝国
约翰·布劳威尔~费利佩与荷兰~费利佩的侏儒
第十一章 金色洞窟的黑圣母
圣母护符~通往瓜达卢佩~瓜达卢佩的圣哲罗姆
历史上的圣哲罗姆隐士~瓜达卢佩唤醒苏巴朗~一场导赏
黑圣母~苏巴朗宝库
第十二章 纪念上帝的一刻
毁灭的文明~特鲁希略,征服者之城
梅里达的昔日亡魂~圣周~记载下来的文明
第十三章 纳瓦拉的冬日
圣塞巴斯蒂安的巴斯克紧张局势~荒凉的欧里特
哥特式拱门的诞生
独处索斯皇城~圣古艾萨的流动石头~索斯皇城的同伴
第十四章 米尔教授
店里的意外发现~专门术语对一个荷兰人造成的难题
十一世纪基督教西班牙的面貌~企图追随米尔
米尔之后的变迁~永恒的罗马式场景
第十五章 白鸽也许明了
在阿斯图里亚斯王国~黛泉~西班牙历史的拼图
永不顺服的巴斯克人~光复运动的摇篮
一杯难忘的“欧鲁赫”
列别纳圣玛利亚教堂~一千年的联系~蓝色天空中的山顶
第十六章 国王、圣人和异教徒
零与千禧年~比亚托的文字成为细密画
《启示录》~比亚托注释
细密画抵达圣地亚哥~奥维多~纳兰科的圣玛利亚教堂
第十七章 往昔恒在,却又不然
旅行的心理~旅人的书房~感动作者的欧律克勒亚
莱昂的国王~莱昂的皇室万神殿
莱昂的光明大教堂~战争的遗痕
第十八章 克莱昂的谜语
一场“埃塔”葬礼的新闻剪报~作为神话的谋杀
神话中的谋杀
谋杀、神话和国家的角色
第十九章 寂静之谷
阿斯托加大教堂~隐秘之谷~西班牙教堂的祝圣礼
与弗隆蒂尼同行~博尔赫斯过世
神话创造者的神话圆满结束
神话创造者成为自己的神话
第二十章 我已宣誓效忠西班牙
葡萄牙短访~卡塞雷斯~宗教审判~普拉森西亚的代达罗斯
西班牙的犹太人~蜥蜴晚餐~在罗西欧跳舞
第二十一章 马查多的风景
熙德的瓦伦西亚~七百年的共存~卡斯蒂利亚的权势
法国与西班牙香颂~福地上的一片橄榄树丛
第二十二章 从洛尔迦到乌韦达︰午后之梦
从洛尔迦到乌韦达~战场的寂静之景~关于城堡的思考
在乌韦达午睡醒来~安德万维拉的宫殿
第二十三章 安达卢斯的绚烂花园
阿尔汗布拉宫里的盲人兼哑巴~摩尔人的遗产~天堂花园
伊莎贝拉之墓~被出卖的格拉纳达
第二十四章 直到时间的尽头
马德里的中世纪演出
寒冷之夜的马德里~前往戈梅拉
特内里费的夜晚~戈梅拉
第二十五章 抵达
尝试回到圣地亚哥~不变又变化着的西班牙
西班牙与其过去的关系~“梅塞塔”
在韦斯卡寻找壁画~扎卡,对一座建筑的爱恋
在扎卡,人人拥入街头~圣胡安·德拉佩纳
在纳瓦拉用光了时间
温卡斯蒂略~途中的贝壳~圣米格尔修道院
圣地亚哥的里程标与路标~菲尼斯特雷
圣地亚哥的山丘~抵达
节选
第六章 皇后不发笑:普拉多博物馆的委拉斯开兹 国王的朋友与心腹~近亲通婚的王朝走向灭亡 玛丽安娜的真相 宫廷画家~《宫娥》的秘密~苏巴朗的色彩 离开普拉多博物馆的时候,我未碰上通常参观的队伍。人们经常需要围绕这座庄严的建筑排起长队,蜿蜒纠缠,形成一个由人体组成的球体。那天是周一,我享有在陈列室空无一人的神秘寂静中独自参观的特权。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伟大的艺术让观者笼罩在谜团中,找线索则有赖他自己。 画作呈现的历史 春天的马德里,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暑热到来之前,清爽而舒畅,高原城市的气候。我观看了我熟知多年的画作,也观看了对我来说的新作,共七十九幅:静物画,伴随某王朝而来的历史画和人物画,神话及宗教场景,骑马者,侏儒,酒徒,愚人,以及一再出现的哈布斯堡国王费利佩四世(Felipe IV)。但*重要的是,我观看了委拉斯开兹,我不清楚这名侍臣是何等人物,他如此深入权力之网,与他受任为之作画的主人公建立起似亲人亦似朋友的关系。他蒙着神秘的面纱,如同伦勃朗和维梅尔的神秘,不只那幅极其高深莫测的《宫娥》(Las Meninas),还有他给国王画的系列画像,跨越国王和画家两人的成年时期。 **幅画像和*后一幅相隔三十年,此种共同生活(委拉斯开兹住在宫中,国王经常造访他的画室,带他一同旅行),无疑为国王的画像添加了一种画家自画像的成分,或许只有他们才看得出来。一个是侍臣,在当时错综复杂的宫廷中,国王不能在皇后面前用餐,也不能参加儿女的洗礼,他却能晋升高位;一个是国王,暗中写信给某个阿拉贡修女,描述他难以抑遏的性欲、他的外遇、他的滥交,以及继之而来的天谴—罗克鲁瓦战役的败战及葡萄牙的反叛。哈布斯堡的衰落和绅士画家必然的高升,都展现在国王的*后肖像中,事实上是两个人共同的肖像画。两幅画都应该是创作于一六五五年至一六六○年间。画家在一六六○年过世,小他五岁的国王则比他多活了几年。 两幅画,同一个国王,幻灭的中年男子,无法阻止他继承的庞大帝国日渐分裂;一个弱者,苦于哈布斯堡家族特有的自我怀疑;一个承认自己懦弱的统治者,把国事交给错误的咨询者,像是奥利维尔斯伯公爵(Count-Duke of Olivares)。看着他那北方人的五官,很难想象这张嘴曾经说过西班牙语,但这是学术方面的问题,毕竟画不会说话。不管怎么样,传闻一辈子只笑过三次的国王凝结在肖像中,沉默不语。确实无须言语。他有眼睛表达,有画家为他画像。华丽的蕾丝领因为不庄重已被禁止,因此他改穿“golilla”,一种形状类似茶碟的白浆领。你若看得够久够努力,就会发现领子像是把头和身体一分为二,好似国王的头被错放在餐盘上。英国国家美术馆出借的这幅肖像画上有金羊毛(Golden Fleece)的勋章,他的紧身短上衣的衣料比普拉多那幅画像朴素得多,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只注意到这张脸,这不是一张写信表达绝望的脸,而是一副君王之相。大家称他长有一双鱼眼,但此乃某种难以想象的原始鱼类,潜伏在海底,人所未见。脸孔含蓄沉默,但同时(这也是神秘所在)又向画家揭露其秘密,如此分成两半:高高在上地袒露自己,制造出无法跨越的距离,同时却又触手可及。作为君王,遥不可及,却又如此亲近,得以让朋友为他画像。 这个朋友亲眼见到的一定是一个王朝的末日。此后只有一个哈布斯堡人担任西班牙国王:“中魔者”卡洛斯二世(Carlos II,《el Hechizado》)。他的七个前辈都是卡洛斯一世(Carlos I)之母“疯女”胡安娜(Joanna I,《la Loca》)的后裔。哈布斯堡家族不仅代代相传古怪的颌骨(卡洛斯一世的嘴无法完全合拢),还有近亲通婚的大熔炉所产生的种种缺陷,于是西班牙*后一名哈布斯堡家系成员的身体衰亡与其帝国的衰亡同步发生。犹豫不决、致命的优柔寡断、挥霍无度、财务行政失当、家教狂热、帝制霸权:连续六代人的疾病与恶行得以有大量时间滋生酝酿,连带痛风、癫痫、语言障碍、过分性需求、极端神经质,以及宗教忧郁。 一六四七年,费利佩四世娶外甥女奥地利的玛丽安娜(Mariana de Austria)为妻。新娘十三岁。她的五十六个祖先当中,有四十八人是她与她舅舅共同的祖先。若不是费利佩四世的儿子早夭,她嫁的人就不是他,而是他儿子。为了与法国的波旁家族(les Bourbons)保持安全距离,必须要有一名西班牙哈布斯堡的王位继承人。小皇后的月经周期成为欧洲权力斗争的一大要素。在政治谣言自行其道的宫廷内,画家除了为政治游戏中的下棋者,也为游戏中的棋子画像。 委拉斯开兹在一六五三年为皇后画像时,她年仅十九岁,一点也不快乐。没有任何惯例要求画像中的国王与皇后非快乐不可,但假使有和微笑对立的东西,那正是红色小嘴边的皮肤,嘴唇因白色增强色的运用而闪闪诱人。委拉斯开兹长于此技法,他一次又一次让你忘记这纯粹是技巧,轻挥画笔,轻点油彩。在费利佩四世的后一幅肖像画中,你能看见简洁细致的笔触挥洒,使国王的头发从额头上卷起而立,你能感觉到发丝多细,触感如何。你确已真正摸过这头金发,虽然此人已死了好几百年;同时你能察觉他妻子紧绷皮肤的嘴边带着不屑,冷漠的、愤怒的表情永远固定在她的嘴上。错觉的造成不在于大画家的超现实主义,不在于模仿自然,而在于创造一个影像、一个错觉,强化现实主义的冷淡诡计,刻意的洒脱(sprezzatura),朝臣的手势,鞠躬的角度,画家需要的是这无法重复的短短瞬间,一张冷漠的嘴于焉永恒闪烁。这般的愤怒莫非只是我的诠释?我不认为。对我之所以显而易见,是因为对画家来说显而易见。 皇室子女是旁系血亲,领土扩张、联姻、大片土地全有赖于他们的必死之躯;他们青春年少的身体必须设法生出王位继承人,确保延续王朝的香火。他们是为邦国服务的纯种牛。我们可以从玛丽安娜的嘴巴读出这一切:你毕竟嫁不成你死去的表哥,但得改嫁给他活着的父亲。尽管他是你舅舅,即使他和你说的是不同的语言。他的(也成为你的)宫廷侍从,由狂人、侏儒和弄臣组成,但你不许笑他们,因为皇后不发笑。还不止这些:从现在起,你必须忍受国王的庞大身躯卧在你身上,因为你必须生个继承人,诸大陆的命运都仰赖于此。 正如同日本天皇就职前一晚必须在某个偏僻地点和太阳女神交流,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皇族与未来皇后的见面地点也是在豪华用品,甚至连食物饮料都明显欠缺的荒郊野外。费利佩和玛丽安娜的会面地点在纳瓦卡内罗(Navalcarnero),一个岩石遍布的平原当中的偏僻小村庄。他没让她知道他在场,以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观察她。毕竟从前他不曾见过她。这将是一桩失败的婚姻,但是在这个特定的夜晚,她让他心满意足。我们永远不晓得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她很可能在这个场合笑了,因为一场小小的喜剧演出逗乐了他们。 画家在不在场?我们同样无从得知。他的国王自一六二三年起授予他越来越高的官阶,从宫廷画家(pintor de cámara),升格为御寝看护人(ujier de cámara),随后被任命为皇室宫廷主管(alguacil de casa y corte),接着是“ayuda de guardarropa”,此一头衔翻译过来相当愚蠢,我宁可让它保持原样。他在往后几年地位更高,但是这些古怪的头衔反映出社会现实,其职务既真实且耗时,这恐怕是委拉斯开兹未能留下更多数量作品的原因。话虽如此,和他未来的模特儿如此近距离接触,使他得以仔细端详她,过不了多久,她亦觉得没必要对这个阴魂不散的人隐瞒自己的本性,于是她就站在这儿:藏在衣饰结构物内部的躯体。 一幅画的种种特质可以因为暴露过度而不再让你感到惊奇。皇后穿的衣物叫作“guardainfante”,源自从腰间两侧拱起的软垫式延伸物,即鲸骨箍环(farthingale)。她看起来像一艘涨满帆的船,很难想象裙底是一具高挑腿长的北方女子身躯。“guardainfante”及固定它的细支架让裙子变得宽大异常,于是完全改变并否定裙子下身体的存在。裙宽超过身高,因此她成了某种衣装女子,一条衣装美人鱼,其下半部由半球形的黑丝绒组成,绣满的银线摸起来肯定很硬。 毫无疑问,这名女子的下半身只是一件物体,让她把一只光滑的粉白色小手和大手绢搁在上面(同样的一只手,在她改穿修女服守寡时,将被其他画家绘成光秃秃的鸡爪),仿佛从她身体突出来的这片丝绒区域与她毫不相干。类似的疏离效果出现在她的头部周围,形成半圆光环的贵妇头发似乎缺乏纵深,突出于脸的两侧,再度形成包围她的一件物体,压抑的同时却又极具强化效果,造成一种尊贵之感。尊贵感一旦建立,皇后陛下便得以表露王室的心声。对画家或皇后来说,占整幅画几乎不到百分之五的皮肤部分─手、颈、脸,是表达这名衣装女子灵魂所在的全部空间,而这是他们共同作画的部分,虽然肯定的是,一定是他的天才引诱了她,让他们串通一气。 当你和画面对面并为之深深触动时,便很难让自己置身画外。好不容易暂时把画家抛诸脑后,留下我与这名女子单独相处(此刻,这里除了我之外别无他人)。画布似乎马上发生了变化,令人感觉她是真实的。她有生命,她可能会动,尽管她的姿势静止不动。这儿存在着某种我无法忽略的情色内涵,即使她早已作古,而我尚且存活,因此看不出来。社会障碍移除后,却由物理障碍取代,笼罩在忧郁的气息里。但是正当我想沉醉于多愁善感的幻想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一群电视工作人员利用宁静的周一下午拍摄,点亮她与我所在的空间,在她的时代从未见过的辉煌灯火。神奇得很!在他们请我离开之前,我在瞬间看见崇高的骗术,克维多所说的“远斑”(manchas distantes),在许多艺术史家眼中这预示了印象派的到来,就仿佛在日渐衰落、缺乏生气的十七世纪西班牙,这位王室主管兼国王心腹把马奈和塞尚诱入色彩与实感的领域中。 在二十世纪的弧光灯突如其来的强光中,她的冷静姿态丝毫未损。没错,她脸颊上的嫣红燃烧了起来,但她眼中的寒光也同样被强化。事实上,其强化效果无所不在,萦绕在她整个人身上。她脸颊上的圆形红晕和头发上绑的发带相互映衬。而后我了解到,它们只是笔法而已,那红色的丝绸闪光仅仅是涂上的色彩─我眼睁睁中了计,我虽知道,却还是受了骗─而那种实感,想把她的手从椅背上移开的愿望(只有皇族的手才准搁在椅背上,正如同只有某种官阶以上的朝臣才准握王室子女的手),仅仅存在于画中。仅仅?当然不。这只是画家的观念,用物质、用油彩的表达。这是一般常识,但刺目的光线及我不得体的挨近,似乎让女子支离破碎。直到我倒退几步,它们才又重组成画家眼中的样子。而后她又一次从现实变为理想,让真相与假象的拔河比赛得以从头开始。一百年后的门斯说:“委拉斯开兹画的不是真实,而是看起来像真实的东西。” 真相、现实、谎言、幻象,这些镜花水月的东西尝试把含混不清的意涵贬黜为后现代或元小说,只为了暂时摆脱它们,好比你赶跑一只大黄蜂,不是因为怕它,就是讨厌它。然而,黄蜂始终存在,远从柏拉图反对雕塑作品刻意制造错觉的时代,一直到围绕实在论与唯名论打转的学术理论,还有之后的贝克莱,以及耍弄这些元素的博尔赫斯。同样的隐形黄蜂也绕着胡伯特·凡·艾克(Hubert van Eyck)《阿尔诺芬尼夫妇像》(Giovanni Arnolfini and His Bride)和委拉斯开兹《宫娥》的镜像论证法飞舞,两幅画依次让福柯为之困惑,但这是后来的事。在玛丽安娜皇后的画像中,吸引我的是技法的欺骗或欺骗的技法,而不是画家在《宫娥》中把我们固定在人间镜像的抽象式欺骗。 根据E. H. 贡布里希(E. H. Gombrich)在《艺术与错觉》(Art and Illusion)中的说法,伦勃朗曾经说:“别把鼻子太凑近我的画,否则颜料味会让你中毒。”他的意思是你只要看到光线就可以了(观看委拉斯开兹亦然):明亮的线条,细长的笔画,闪亮的火花,轻柔的笔触,产生光影与动感的错觉,因此制造出真实的假象。柏拉图不赞成此类技法:此法创造出的不是真品,而是伪品。因此,他也反对雕塑家刻意扭曲雕像的比例,只为了在神殿或从远处观看的时候,显得自然而真实。委拉斯开兹则更进一步。他伪造伪品,采用长柄画笔作画,让距离变得更自然。请看《织女》(Las Hilanderas)一画中纺车的急转效果(事实上它并未转动),还有皇后的扇形发上的罂粟色斑点,红白色点在那丛动物毛刷上竞相追逐,让她不自然的发型宛如一顶皇冠。 他是如何做到的呢?他速度快,与他同时代的人如此说道。可是他的缓慢,他的不为所动也曾被提及,这又该怎么说?画家在意大利待得过久的时候,国王因想念他而指示英凡塔多公爵(Duque del Infantado),要他立即返国。他亲笔写道,因为“你知道他很能安之若素”(ya conocéis su flema),由此可知他会不为所动。然而,他作画的画布后退一步(我们永远看不见画布,除非它是我们正在看的这一幅),他的长柄刷刚蘸了些浅色颜料(不是我当天正好穿的颜色),迅速地看了一眼(看谁?),继续动笔作画。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把自己画在我看得见的画中。但是他是不是也在我看不见的画中?画家画自画像都是借助镜子。在我此刻所站的地方(也就是说,在过了三个世纪又一分钟之后),是否有一面镜子让他画自己?但是他画的可真是我看见的画?我眼前画中的他所画的肯定是另一幅吧?可是那另一幅画里有谁?除了画家自己之外还有三人,或许五人,假如你把镜中的两名旁观者算在内的话则有七人,他们都正在看谁,如果不是看我?他们当然不是看我,但他们朝我的方向看。他们看的是不是看得见自己倒影的国王与皇后?但假使画家在我看不见的画布上画的是国王与皇后的肖像画,他是如何把他们画在他背后的镜子中,在我看得见的画中? 三人,或许五人。罹患脑水肿的女侏儒背后的男子,脸有一半在阴影中,因此我不确定他看向何方。站在门口的男子亦然,像个看门人,守护外面的世界(暗示着至少有逃出迷宫的可能)。可容光焕发的小公主─由两名侍女(《宫娥》)随侍在侧─望向我(不在场的我)或她的父母(在场的他们,据镜子所示)。晚年的委拉斯开兹在此处画出一个孩子的叹息,即将被风吹走的一撮羽毛。他本不可能知道,但他又确定知道了。她将在十六岁成为奥地利女王,二十二岁香消玉殒。但在此刻(!)她静静地看着我,画家亦然,巨大的脑水肿患者也看着我,即使当我转身走开,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依然在看,他们的目光让我联想起其他东西,我若想得久一点,或许想得起是什么。 有一回在曼谷,朋友带我去看“我前所未见的东西”。确实如此。在一扇栅门后面的走廊有个大橱窗,橱窗内约有三十个女子,胸前别着号码。她们坐着织毛线、聊天或发呆。有时候她们直盯着你看,但她们空洞的眼里带有某种不安,仿佛她们看穿了你,却对你视若无睹,虽然她们继续注视你,而你也继续注视她们。在橱窗外面,我身边有些男子挑了个号码走进去。接着你看见其中一个女子站起身来,想必有人叫她的号码,虽然我们听不见。此即奥妙之处:我们听不见,而她们看不见。我们面前的玻璃是双面镜。她们看见的是自己,不是我们。 “你绝对不能忘记,《宫娥》是由不同的部分共同构成的。”我在巴塞罗那机场遇见国立阿姆斯特丹第德里克博物馆(Stedelijke Museum Amsterdam)馆长鲁迪·福克斯(Rudi Fuchs)的时候他说道。“别再去琢磨那幅画了。”这是画家杰伦·海尼曼(Jeroen Henneman)几天后给我的忠告。但倘若画中所有的人果真看着一面镜子呢?不仅只有画家,还有其他人,侏儒、公主、朝臣、侍女,狗除外,狗不照镜子。国王与皇后呢?倘若不是站在镜子前,他们如何成为画中的倒影?他们可不可能站在镜子边,镜子倒映出包含他们的整个场景?我曾尝试画出场景的鸟瞰图,以虚线表示视角和反射角,却从未成功。这个难题出题时本不包括我,却恰恰因此诱我入内。确实是由不同部分构成的。*好别再去琢磨了。但即使在你退出画中空间,走入外面世界的时候—和你没什么关系的宫廷侍门长何塞??涅托??委拉斯开兹已为你礼貌地掀起了门口明亮处的帘子—你仍感觉得到某个人在三百年前结的坚韧蜘蛛网把你扯回去。 我离开马德里,经由锡古恩札,前往阿拉贡的阿坎尼斯。平顶山,茫茫荒野,偶尔出现几棵繁花盛开的杏树。景观从委拉斯开兹转换为苏巴朗的世界:土地的颜色、久旱、僧侣的生活。国王与其随从在一六四四年来到此地,也就是两万精兵在罗克鲁瓦吃了灰头土脸的败仗过后一年。 这是一个跨世界帝国走向终结的开始。国王与随行人员在加泰罗尼亚边界的弗拉加(Fraga)停下来休息。在一间破屋子里,画家为国王和侏儒作画。国王在他们刚走过的地区不再受人欢迎,但他还是摆了三天姿势,让画家为他画像。每天送来新鲜稻草供他坐着让画家作画,以抵挡石板地传上来的凉气的侵袭。红色,银色,黑色,羽毛丰满鲜丽,即将绝种的鸟类。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中,国王、画家、侏儒皆一身宫廷盛装,他们肯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塞斯·诺特博姆(Cees Nooteboom) 生于荷兰海牙,当代重要作家,亦是诗人、旅行文学作家与艺术评论家。一生热爱旅行,足迹遍及大半个世界,被誉为“蕞具有世界公民意识和风度的作家”。 他被视作卡尔维诺与纳博科夫的同类,在文坛备受推崇,拜厄特称其为“现代蕞杰出的小说家之一”。代表作:《仪式》《万灵节》《西班牙星光之路》《流浪者旅店》等。 自1950年代起,已出版五十余部作品,至今仍笔耕不辍。曾获飞马文学奖、康斯坦丁·惠更斯文学奖、欧洲文学奖“亚里斯提奖”、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并因《迈向柏林之路》一书获德国“联邦十字勋章”。近年来屡次入列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名单。 【译者介绍】 何佩桦 台湾大学外文系学士、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硕士,曾任大学讲师,现旅居北美,专事翻译。译作有:奥尔罕·帕慕克《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塞斯·诺特博姆《西班牙星光之路》、约翰·伯格《抵抗的群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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