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孙古韵分部研究(外一种)

嘉慶二十四年（1819）王念孫覆書陳奂云：“又蒙垂問古韵分部，即於段茂堂先生《音均表》十七部中，分出緝、葉、帖一部，合、盍、洽、狎、業、乏一部，質、櫛、屑一部，祭、泰、怪、夬、隊、廢一部，共爲廿一部，月、曷、末、黠、鎋、薛則統於祭、泰部，去聲之至、未、霽，入聲之術、物、迄，仍是脂、微之入也。若冬韵則合於東、鍾、江而不别出，此其崖略也。”王念孫： 《致陳碩甫書》，《王光祿遺文集》卷四，清咸豐七年刻《高郵王氏家集》本，第16頁。 王念孫唯論及段、王古音學異同之崖略，至若侯部有無入聲，則闕而未論，但屋爲侯之入，《平入分配説》已有之。王念孫此札未論及其聲調觀念，仍從段氏古無去聲説。復玩味“去聲之至、未、霽，入聲之術、物、迄，仍是脂、微之入也”及“質、櫛、屑一部”云者，知至部尚未獨立，入聲質、櫛、屑獨立成質部。至若緝、葉、帖構成緝部，合、盍、洽、狎、業、乏構成合部，祭、泰、怪、夬、隊、廢、月、曷、末、黠、鎋、薛獨立爲祭（月）部。質部無至、霽兩韵，月（祭）部有怪、隊兩韵，此與王念孫*終所定質（至）、月（祭）兩部範圍不同。王念孫諸《韵譜》稿本韵目次第，以陽聲韵、陰聲韵爲次，即東、蒸、侵、談、陽、耕、真、諄、元、歌、支、質、脂、月、盍（合）、緝、之、魚、侯、尤、宵（蕭），兹據《致陳碩甫書》，列其韵部體系如次： 聲調韵目平聲上聲入聲**部東第二部蒸第三部侵第四部談第五部陽第六部耕第七部真第八部諄第九部元第十部歌第十一部支紙陌第十二部質第十三部脂旨至術第十四部祭怪隊月第十五部盍第十六部緝第十七部之止職第十八部魚語鐸第十九部侯厚屋第二十部尤有沃第二十一部蕭二、 《詩經群經楚辭韵譜》《周秦諸子韵譜》《淮南子韵譜》之韵部體系在《經韵》之後，王念孫又撰《九經補韵》，析古韵爲二十一部，僅標平、上、入聲調，不具韵目細目，傅斯年圖書館善本書志編纂小組：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善本書志·經部》，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13年，第505頁。趙曉慶以爲《九經補韵》即《詩經群經楚辭韻譜》之雛形。見趙曉慶： 《傅斯年圖書館藏〈九經補韵〉稿本考略》，《文獻》2021年第4期，第126—129頁。而《九經補韵》又不過爲《經韵》修訂本，即調整韻目次第，析古韻爲二十一部。而《詩經群經楚辭韵譜》明確標具韵目，爲王念孫*終確立古韵二十一部之標誌。陸宗達稱《詩經群經楚辭韵譜》《周秦諸子韵譜》《淮南子韵譜》稿本“標目與系列四聲，悉依段氏古無去聲之説”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後記》，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5年第5卷第2期，第129頁。，是以“祭”“至”兩部悉以“月”“質”標部，此爲《詩經群經楚辭韵譜》《周秦諸子韵譜》《淮南子韵譜》無去聲之明證。 陸宗達《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跋》言：“‘支’‘幽’二部……《詩經群經楚辭韵譜》中二部皆僅具平入。”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跋》，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2年第3卷第1期，第170—171頁。是以知《詩經群經楚辭韵譜》韵表“支”“幽”兩部無上聲韵目。陸宗達《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後記》列《詩經群經楚辭韵譜》《淮南子韵譜》《周秦諸子韵譜》韵目於一表，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後記》，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5年第5卷第2期，第130頁。惜《詩經群經楚辭韵譜》稿本不知所歸，而《高郵王氏遺書》本《詩經群經楚辭韵譜》，盡删《詩經群經楚辭韵譜》稿本諸標識，且取今本《經義述聞》卷三一《古韵廿一部》韵目弁於卷首，致使“名實俱非，表裏各異”，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跋》，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2年第3卷第1期，第173頁；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後記》，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5年第5卷第2期，第130—131頁。不足爲據。陸宗達所列韵目，宵原作蕭，今改之。兹依陸説列《詩經群經楚辭韵譜》韵表如下： 聲調韵目平聲上聲入聲**部東第二部蒸第三部侵第四部談第五部陽第六部耕第七部真第八部諄第九部元第十部歌第十一部支陌第十二部質第十三部脂旨術第十四部月第十五部盍第十六部緝第十七部之止職第十八部魚語鐸第十九部侯厚屋第二十部幽沃第二十一部宵陸宗達云：“《淮南子韵譜》中‘支’部僅有平入。”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跋》，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2年第3卷第1期，第170頁。羅常培、周祖謨《漢魏晉南北朝韵部演變研究》（北京： 科學出版社，1958年，第77頁）著錄王念孫《淮南子韵譜》韵目作： 東、蒸、侵、談、陽、耕、真、諄、元、歌、支、錫（案： 錫乃陌之誤）、脂、術、葉、緝、之、職、魚、鐸、侯、屋、幽、宵，蓋未盡從王氏稿本原貌，今不從之。尤部上聲，陸宗達所列韵表作有，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後記》，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5年第5卷第2期，第130頁。今更作黝。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王念孫手稿》，書衣並無題稱《淮南子》者，《周秦諸子合韵譜》中有一册主要摘錄《淮南子》，但未出具類目。張雙棣《淮南子用韵考》（北京： 商務印書館，2010年）參考王念孫《淮南子韵譜》。余曾就《淮南子韵譜》稿本下落詢示張先生，謹此申謝！兹據陸説，列《淮南子韵譜》韵表如下： 聲調韵目平聲上聲入聲**部東第二部蒸第三部侵第四部談第五部陽第六部耕第七部真第八部諄第九部元第十部歌第十一部支陌第十二部質第十三部脂旨術第十四部月第十五部盍第十六部緝第十七部之止職第十八部魚語鐸第十九部侯厚屋第二十部幽黝沃第二十一部宵陸宗達云：“《周秦諸子韵譜》中平、上、入三聲具備。”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跋》，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2年第3卷第1期，第170頁。檢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周秦諸子韵譜》稿本不具類目。今據陸説及其所列《韵譜》韵表，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後記》，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5年第5卷第2期，第130頁。列《周秦諸子韵譜》韵表如次： 聲調韵目平聲上聲入聲**部東第二部蒸第三部侵第四部談第五部陽第六部耕第七部真第八部諄第九部元第十部歌第十一部支紙陌第十二部質第十三部脂旨術第十四部月第十五部盍第十六部緝第十七部之止職第十八部魚語鐸第十九部侯厚屋第二十部幽黝沃第二十一部宵劉盼遂推定王念孫諸《韵譜》成於乾隆四十一年（1776）至乾隆四十四年（1779）間，劉盼遂： 《高郵王氏父子年譜》，收入《段王學五種》，民國二十五年（1936）北平來薰閣書店鉛印本，第11頁。但未注意王念孫諸《韵譜》之韵部體系並非相同，絶非一時之作。陸宗達稱：“此《韵譜》成書，當在晚歲；譜中箋識，多與《讀書雜誌》（案： 誌當作志）相關，如《雜誌》訂《管子·心術篇》‘耆欲充益’‘益’字當爲‘盈’字之類，皆據《韵譜》（案： 韵譜原誤倒，今乙正）以考知其誤者，悉見《譜》中。又《韵譜》中改正誤字，每注‘詳見《雜誌》’，由此可知《韵譜》之成，當在撰《雜誌》時也。（原注： 《雜誌》蓋始於嘉慶庚午，成於道光辛卯。）”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跋》，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2年第3卷第1期，第164頁。即王念孫諸《韵譜》稿本或成於嘉慶十五年（1810）至道光十一年（1831）間，與王念孫《讀書雜志》成書年月同時。陸宗達後改定其説，以“《韵譜》之作，則在會晤段氏（案： 乾隆五十四年）之後。故其體例，多從金壇”。陸宗達： 《王石臞先生〈韵譜〉〈合韵譜〉遺稿後記》，國立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5年第5卷第2期，第129頁。即王念孫《韵譜》撰於乾隆五十四年（1789）以後。然陆宗達之兩説頗爲可疑。 嘉慶十五年（1810）爲《讀書雜志》陸續付梓之時間，而非王念孫撰寫《讀書雜志》之年代。《詩經群經楚辭韵譜》成於王念孫批校《六書音均表》之後，即其成書年代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以後。《詩經群經楚辭韵譜》已見今本《讀書雜志餘編·楚辭》之條目，見本書**章附《上海圖書館藏舊題阮元校本〈六書音均表〉爲清人過錄王念孫校本辨》。可謂陸説之反證。陸宗達所謂“詳見《雜誌》”，即《西漢（〈文選〉中）韵譜》（一條）、《西漢（〈文選〉中）合韵譜》（三條）、《周秦諸子合韵譜》（一條）等所見“辨見《讀書雜志》”。趙曉慶： 《北大藏〈王念孫手稿〉價值述略》，《文獻》2018年第2期，第176頁。案： 趙文原題作《文選韵譜》《文選合韵譜》，今仍據陸宗達所定。不過僅《周秦諸子合韵譜》見於《管子雜志》，趙曉慶： 《北大藏〈王念孫手稿〉價值述略》，《文獻》2018年第2期，第177頁。《西漢（〈文選〉中）韵譜》脂部悽欷（宋玉《風賦》，今本“惏慄憯悽”作“憯悽惏慄”，辯見《讀書雜志》），見於《讀書雜志餘編》卷下《文選·憯悽惏慄》，且題爲“引之曰”，王念孫： 《讀書雜志餘編》卷下，清道光十二年刻本，第32頁。案： 此條源出王念孫手筆，辨見本書《〈經義述聞〉作者疑案研究》第三章第二節《王念孫與〈經義述聞〉之撰修》。《西漢（〈文選〉中）合韵譜》三條，《讀書雜志餘編》卷下《文選》並未收之。在三種《韵譜》《合韵譜》中，《西漢（〈文選〉中）韵譜》撰定年代*早，約在乾隆四十六年（1781）以後，《西漢（〈文選〉中）合韵譜》撰於乾隆五十年（1785）以後，《周秦諸子合韵譜》撰於道光元年（1821）以後。關於《西漢（〈文選〉中）韵譜》《西漢（〈文選〉中）合韵譜》《周秦諸子合韵譜》之撰寫年代，見本章第二節《孔廣森與王念孫古無入聲説》、第三節《王念孫古有四聲説之提出》及第四章《王念孫古韵二十二部（古有四聲）之成立》。王念孫《西漢（〈文選〉中）韵譜》《周秦諸子合韵譜》等“辨見《讀書雜志》”，《周秦諸子合韵譜》之外，餘均非代稱已刊本《讀書雜志》，反而表明其《讀書雜志》書名之確定及其所收《文選》札記之彙整工作不早於乾隆四十六年（17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