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发展史(全二卷)

　　四 汉赋的演变　　两汉以后，代表每个时代的文学作品已经不是赋了。魏晋六朝是古诗骈文和新体诗，唐宋是诗词，这是大家熟知的事。然而作赋的风气并没有全衰。尤其是魏晋六朝各作家的集子里所收集的赋，并不少于两汉，所要注意的是各时代的文学，有各时代的潮流，在那种潮流下，赋也不能保持他原有的面目，是随着那潮流发生变化。我现在就想在这里，把两汉以后的赋的演变，作一概略的叙述，使读者能得到一点赋史发展的概念。　　一、魏晋期　　魏晋是中国政治极紊乱、思想*自由的时代。篡夺继作，外患不已，民生穷困，社会不安。儒家思想的衰落，道佛思想的兴起，人性的觉醒，清谈的流行，因种种的原因，造成中国未曾有过的个人的浪漫主义的狂潮。在这狂潮中，哲学文学，都离开往日那种传统观念的束缚，得着自由独立发展的机会。什么哲理文学、游仙文学、田园文学，都在这时候蓬勃地滋长起来。在这种潮流中，赋也同当代的诗文，采取一致的步调，无论形式内容以及情调，都不是汉赋的本来面目了。在这里我们可以举出几个魏晋赋的特征来。　　1.篇幅短小短赋在汉代张衡、王逸、蔡邕诸人的集子里，虽偶然有了，但究竟不是普遍的形式，到了魏晋，短赋成为主体了。我们试从曹丕、曹植的作品看起，一直到晋末的陶潜，所作的赋几乎全是短篇。如陆机的《文赋》，潘岳的《西征》，左思的《三都》，郭璞的《江赋》，那样的长篇，那真是寥寥可数，古人以此为汉赋衰微的象征，这见解是错误的。我们要知道文字的浪费，并不能增高文学的价值，文学手腕的经济，确是技术上的进步。　　2.字句简丽汉赋*大的缺点，是作家要夸示自己的学问，在极小的事物上，堆积许许多多的僻字奇文，因此反而失去文学的活跃的生命。到了魏晋，在造句方面，虽日趋于骈俪排比，但在修辞上，避开堆积铺陈的恶习，用平浅通用的字句，加以琢练的技巧，使他达到清丽细密的成就。我们读了，只觉得亲切有味，不像读汉赋那样的晦涩艰苦，令人生厌。　　3.题材扩大汉赋的题材，大都以宫殿、游猎、山川、京城为主体。东汉以后，虽稍有转变，然其范围亦极狭小。到了魏晋，随着诗歌的扩大范围，赋也跟着扩展了。于是抒情、说理、咏物、叙事各种体制，登临、凭吊、悼亡、伤别、游仙、招隐、艳情、山水各种题材的赋都出现了。而当代*多的是咏物赋。在各家的集子里，几乎触目皆是，飞禽走兽，奇花异草，天上的风云，地下的落叶，都是他们的题材。橘子、芙蓉、夏莲、秋菊、蝙蝠、螳螂、麻雀、小蛇都被他们赋到了。正如刘勰所说：“至如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生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像其物宜，则理贵侧附。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电。”（《诠赋》）然而这些作品虽多，却是魏晋赋中*没有价值的文字，只能算是一种文字的游戏。　　4.个性化与情感化古典文学的汉赋作家是采取纯粹客观的态度，去描写或是铺陈外界的事物，正如建筑工人建筑一所打好了式样的房屋一样，因此在那里不能表现作者的个性与情感。这种情形，东汉中叶渐渐起了变化，到了魏晋，无论文艺学术，都受了时代思潮的激荡，那变化更是明显了。我们除了那些咏物的作品以外，在许多其他的作品里，浓厚地呈现了个性化与情感化的倾向。这是魏晋赋*值得重视的地方。我们试读曹植、王粲、阮藉、潘岳、孙绰、陶潜的作品，便会感到在那些文字里，作家的个性非常分明，情感的成分也是极其真实的。他们或是表现人生的理想，或是歌诵道家的哲学，或者描写自己的命运，或是叙述田园山水的乐趣，无论怎样，他们是在抒写自己的胸怀，发泄着自己的情感，分明的存在着作者的个性与生命，决非从前那种完全是为人的态度了。这一点，我们要知道是由古典文学转变到个人主义的浪漫文学的*重要的特征。　　曹魏期的代表作家，自然是曹植与王粲。曹植以过人的天才，复杂的思想，以及穷困的境遇，使他在赋的创作上，得到了广大的成就。如《感节》、《出妇》、《幽思》、《慰子》、《愁思》诸篇，都是清丽而又有情趣的好作品。短短的篇幅，充满着浓厚的诗情，与那种堆积铺张的汉赋，是全异其趣了。王粲本是建安七子的领袖，他文学的天才，是为曹氏父子所推重的。他的《登楼》、《思友》、《寡妇》诸篇是他的代表作。从汉代王褒、冯衍、崔驷以来骈词俳句的修辞风气，已为赋家所喜用，到了王粲，这技巧更进步了。在《登楼赋》里是带着*熟练*巧妙的形式而出现的。到了两晋，这风气更盛，陆机的作品，可为这派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