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海旧闻(修订版)

“扩大会议”与“非常会议” …… 在“扩大会议”和“非常会议”前后，我曾参加反蒋方面的采访工作，了解到一些内幕，很值得一记，只是年深日久，很多已遗忘，怕回忆不周全了。 冯玉祥的治军，在旧军人中，一向是闻名的。他比较注意军队风纪，战斗力*强。他在蒋冯争中所以失败，主要是他的两个得力的将领——韩复榘和石友三被蒋以几百万元收买，战幕甫开，他们就在前线倒戈，把冯的战略部署全打乱了，只得把西北军的剩余部队，撤进潼关，固守陕甘。 正当冯受到意外打击而愤恨交加的时候，阎锡山电约他共商大计——表面上说是为了永弭内战，约他共同出洋。那时，阎耍了一套两面手法，一面，他看到蒋以外的三个集团军首脑中，已有两个——桂系的李、白和西北军的冯，被蒋先后收拾，兔死狐悲，眼看下一个要轮到他了，为了预防，他确有反蒋的意愿。另一方面，他自顾实力不足，不敢轻于发难。因此，他想挟冯以自重，向蒋讨价还价，要索巨款和名义、枪械，待机而动。 而当时非蒋嫡系的地方军阀中，也几乎全是两面派，在拥蒋与反蒋之间，骑墙观望，待价而沽。哪边风大往哪边倒，“有奶就是娘”。 冯玉祥到山西不久，我就**次赴太原采访，看到各方代表云集，不下三五十人，其中有李、白的代表，有四川各派军阀刘湘、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的代表，各杂牌部队如何健、刘镇华、徐源泉、唐生智等也都派有代表。在政治派系中，汪精卫的代表是李锡九和曾任南京市长的何民魂，西山会议派则有邹鲁亲自出马。张学良也派有代表葛光庭在太原活动。使我十分惊奇的是，刚刚倒戈被冯恨之入骨的韩复榘和石友三，也各派来代表，韩的代表是他的亲信韩多峰，石的代表叫什么，记忆不起了。总之，那时曾酝酿发表一个联名的反蒋通电，预定署名者近四十人，但后来“流产”了。主要是蒋多方拉拢，从中挑拨、破坏；其次是韩、石的态度一日数变。 李锡九是老同盟会会员，他的反蒋态度是比较坚决的（他在解放后曾参加人民政协，并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有一天，他对我说：“今天有一个会议，你不妨去听听。”我问会议的内容是什么？他说：“因为韩、石的态度又变卦了，各方代表开会讨论这件事。” 那天，参加的代表有四十多人，新闻记者只有我一人列席旁听。 在各方的指责下，韩多峰等只是红着脸，哑口不言。 后来，还发生了一个插曲，冯方的代表之一提议说：“既然今天不能做出决定，还是请王铁老给我们讲个笑话吧。”于是，全场鼓掌，空气顿时活跃起来。 所谓王铁老，就是王瑚，字铁珊。他是民国初年有名的“清官”，记得我在中学读书时，就看到报上刊载他一个故事，说北洋政府发表他任江苏省长，南京的官员们到浦口车站迎接，没有接到。而那天，省长公署来了一个土老儿，一身粗布服，夹一个布包，警卫不让他进去，他掏出名片，原来就是新的省长来上任了。记得他只做了几个月，就因和督军齐燮元不合而辞职，继任的是被称为韩紫老的韩国钧（紫石），也是以清正闻名的。当时报上，对他的言行着意渲染，仿佛包公、海瑞重新出世一样。在那个年月，大概也确是凤毛麟角吧。 我在太原看到那位王铁老时，已经银髯飘胸，至少已有六七十岁光景了。他深受冯及其部下的尊敬，后来冯息影泰山几年，一直请那位王老先生教授古文和诗词。 那天他讲的笑话，是说有一个农村土财主，要延请一位饱学秀才教他的儿子读书。有一个来应聘的，自称熟读经书，博学多才，但要视束脩的多少来定讲解的详略。财主不信，他说，他可以把四书五经翻来覆去解释，“比如《论语》开头一句是‘子曰’，意思是‘儿子说’，如果倒过来讲是‘曰子’就是‘老子叫声儿子’”。财主听了莫名其妙，问：“同一句经书，你怎样一忽儿说是儿子，一忽儿又说是老子？”秀才理直气壮地说：“这里，顺讲（蒋）当然是儿子，倒讲（蒋）自然是老子了。”他说罢，全场哄堂大笑，韩多峰等则面红耳赤。这笑话实在很鄙俗，难得的是他有这样的急智，临时编了出来。 事后，冯的总参议刘治洲对我讲，这些代表，大都对阎锡山不满意，他们远道而来，阎老西招待得很草率，来去也只致送有限的盘缠。那些杂牌军人，双方都派出代表，窥测风向。到南京的，蒋必优礼招待，致送大笔的钱。自然，南京回去的代表，只说蒋的好话，而从太原回去的，却装着一肚子气。看来，这也将成为决定他们向背的一大因素。事后证明，刘的看法是对的。 太原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达半年之久。这期间，我回故乡结了婚，工作调到天津，建立了小家庭，眼看要做爸爸了，忽然听说暴风雨要下降了，这才急忙又去太原采访。以后是冯玉祥秘密回潼关，冯、阎联合出兵，爆发了空前规模的中原大会战。经过情况，已在另篇详述。 在中原大战炮火连天、尸横遍野的时候，北平也慢吹细打，敲起了组织政府的开场锣鼓。参加串演的，除各实力派外，主要是汪精卫领导的“改组派”和以谢持、邹鲁为首的“西山会议派”。前者，一向标榜是国民党的“左派”，后者，则以反共的“先知先觉”自居。那时，他们在反蒋的旗帜下联合起来。组织政府，总要有一个“法统”，而改组派在当时的国民党第二届中央委员中，只是极少数；西山会议派更被排除在外。因此，想出了一个办法，召开“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扩大会议”，把**届的西山会议派成员也包括在内，作为“以党治国”，产生这个政府的“母体”。 在产生过程中，当然免不了如何平分、如何安插等等的纠纷，争吵十分激烈，到九月九日，才正式宣告揭幕，主角当然是阎锡山，担任政府主席，作为国民党中央和中央政治会议，则由汪、谢和阎、冯等为核心。当时，冯正忙于在河南前线指挥作战，宣誓就职的，只有阎、汪、谢等几个人。阎舍不得花钱，一切草草了事，我所看过的“开张之喜”，要数这次*马虎了。 当时有人说，这个政府的开张典礼举行于一九三〇年（民国十九年）九月九日上午九时，四九三十六，“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结局恐不免于一走。这可能是事后的“先见之明”，但谁也想不到这个难产的胎儿，只活了九天，九月十八日（恰是九一八事变前一整年）张学良宣布出兵关内，就把它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