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实践”教育学研究丛书·诗性智慧:叶澜教育研究的审美意蕴探究

　　在“美是什么”这一问题上，杜威（J.Dewey）是主客观统一论者。杜威美学观的特色就在于他的整合性思维方式。“他常常能够识别其他学者提出的假二元论，并能尽量证明真理实际上存在于错误确立的相反‘综合’之中。”①在杜威看来，美作为内外或主客观的特定统一就是完整经验的特征。我们在所经验到的物质走完其历程而达到完满时，就拥有了一个经验，而美就是“一个完整经验”的清晰而强烈的发展，这一个经验是一个整体，其中带着它自身的个性化的物质以及自我满足。“审美经验的仅有而独特的特征正在于，没有自我与对象的区分存乎其间，说它是审美的，正是就有机体与环境相互合作以构成一种经验的程度而言的，在其中，两者各自消失，完全结合在一起”②。哲学上所区分的“主体”与“对象”（用更为直接的语言来说，就是有机体与环境）两者之间的彻底的结合，是每一件艺术作品都具有的特征。　　杜威的经验概念是“双义的”，因为它是一个原始的整体，它“包含一个主动的因素和一个被动的因素，这两个因素以特有形式结合着。只有注意到这一点，才能了解经验的性质。在主动的方面，经验就是尝试——这个意义，用实验这个术语来表达就清楚了。在被动的方面，经验就是承受结果，我们对事物有所作为，然后它回过来对我们有所影响，这就是一种特殊的结合。经验的这两个方面的联结，可以测定经验的效果和价值”③。经验是主动的尝试和被动的承受的统一，缺少任何一方，都不会成为审美经验。有两种可能的世界，审美经验不会在其中出现。在一个仅仅流动的世界中，变化将不会被积累；它不是朝向一个终极的运动。稳定性与休止将不存在。然而，同样真实的是，世界是完成了的，结束了的，没有中途停止与危机的痕迹，不提供任何做出决定的机会。①　　杜威认为，从混乱过渡到和谐的时刻*具生命力。“只有那些早年被娇生惯养的人，才总是喜欢一些软绵绵的东西；精力充沛的人要的是生活而不仅仅满足于生存，他们会发现太轻松的东西令人讨厌。”②生活的需要本身将我们推向未知境界。每一个经验，包括*丰富与*理想的经验，都具有一种渴求的成分，一种向前推进的成分。每次行动也就是对人生的选择，在行动中丰富现在的经验，并指导未来的经验，从而使生命焕发活力。只有当我们被日常事务弄得麻木不仁时，这种渴望才离开我们。杜威认为，审美的敌人既不是实践，也不是理智。它们是单调；目的不明确导致的懈怠；屈从于实践和理智行为中的惯例。一方面是严格的禁欲、强迫服从、严守纪律，另一方面是放荡、无条理、漫无目的地放纵自己，都是在方向上正好背离了一个经验的整体。③只有当经验不再是一口枯井，而是润泽生命的甘泉时，才能成为审美经验。　　叶澜可能是对思维方式*为看重的中国教育学研究者。叶澜思维方式的特色就在于关系思维，以及更进一步的复杂性思维。她曾从中心问题域和思想方法两个方面给出了对当代哲学的判断：关于中心问题域，我觉得哲学研究一直围绕着人和世界这个问题进行，但提问题的立足点不同。*早的时候，人站在世界的外面想要看清世界的本原是什么，古代哲学的重点放在对世界是什么的回答上。到了近代，人们提问的方式发生了变化，人把自己放在主体的立场，研究主体何以能和如何认识不能沟通的外部世界的问题。这一段哲学的研究重点放在认识论上。到了今天，哲学的中心问题域成了人和他的世界对话的关系问题。人站在世界之中来看他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人的存在和世界的关系。所以，人怎么从外到内，*后站在世界中，作为世界的一部分，用这样的一种思维方式去认识世界。这种认识是互动的。这就是当代哲学跟过去哲学的不同之处。虽然是一个哲学问题，但也是教育中的一个问题。①叶澜在这里对西方哲学的判断，无论是就中心问题域还是思想方法而言，都渗透着关系思维。　　在《回归突破：“生命·实践”教育学论纲》中，叶澜着重阐述了教育研究方法论中的系统复杂性研究。她写道：“系统复杂性研究指向的是常规科学无法回答的问题，指向系统本身的复杂性和内外交互作用的复杂性。它不是用排除差异、偶然、异常来表达对世界事物稳定不变、具有普遍性的本质或规律的认识，而是把上述常规科学排除的因素，都纳入对系统的认识中，揭示事物运动本来就存在着的内在多种力量复杂的互动、生成式变动过程。复杂性研究赋予系统认识更深刻的真实性和内在的生命有机性，呈现出生命变化的复杂生成机制。”②在中国教育研究中，叶澜是引进复杂性思维**人。她身体力行，以身立学，一方面把复杂性思维融入实践研究，另一方面着力于理论建构。　　“生命·实践”教育学这一表达本身就是复杂性思维的高度凝练，从中也可以看出她的用力何其精湛。也许从实践概念中可以找到同杜威的经验概念的相通之处，但是强调教育实践的独特性即教育实践与人的生命之关系性质，毫无疑问是叶澜的理论独创。她说：“‘生命·实践’教育学派对教育实践性质的总体判断可表述为‘教育是基于生命、直面生命、为了生命、通过生命所进行的人类生命事业’。生命是教育的‘魂’，实践是教育的‘行’，学校（以及其他教育组织、机构）是教育的‘体’。教育是一项充盈着人的生命的人类实践活动。”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