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的诗

告别 绿色的田野像刚刚松弛下来的思想 建设，就像一个无休无止的黄昏 当未来像队伍那样开来 你，就被推上陌生的乡路 在走向成长的那条僻巷中 万家灯火一片孤寂 牧羊人，紧握一支红色鞭杆 他守卫黑夜，守卫黑暗—— 1972年 贝多芬钢琴奏鸣曲《月光》 多么冷清的温情呵 像站立在墓园中沉思，一阵温柔的心痛 随后万马向你奔来 带你驰向更加辽阔的梦境 ——灵魂被载走 宇宙的门也渐渐打开 已接近了星海和永恒…… 1973年 梦 过去了，故去了，许多个年代过去了 许多欢乐，许多苦闷 以往，像一匹风尘仆仆的马车 我们，也快要望不到故乡了…… 那是*初的日子，那是守约的日子 那是神气地走在街上的日子 我们不假思索，我们相识匆匆 我们曾不加修饰，我们曾如醉如痴 充满醉意的末班车 是满满的一天。窗帘已经遮严 是缠绵的一个下午。邮差穿着绿制服 是保证灿烂的一生 那是爱情的时间 那是在一起的时间 那是一段短暂的时间 只来得及把心灵，刚刚温暖 但吻过了，也吻够了 仔细地温柔地注视我 抚摸我，安慰我 你，快要向我告别了 承认的时候，快到了 你笑得冷酷，你笑得不留痕迹 你笑得多么匆忙 离别的时刻，你笑得多么匆忙 星星也模糊了，站在 湿漉漉的电车站的那个你 要把手抽回来 要把它，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逃走了，终于逃走了 那日子，再也捉不回来了 像伪金币，像漂亮的眼睛 叮当地响着，欺骗着流动过去 十个美好的星期天 两个人在一起创造秘密的时间 像一个淡淡的没有记住的梦 像一个炊烟不再升起的乡下的早晨 什么都没有剩下 爱，什么都没有剩下 你从容地走了，你走吧 你把别人的春天也带走了，你带走吧 可怕的爱的经过呵 可怕的爱的罪过呵 擦擦潮润的眼睛 你，还能再说什么 往昔，已经故去 已经故去得这般久远 像一声清脆的童年的口哨 带走我一生的淳朴，和庄重…… 秋天，走进痛苦已经平静的墓园 秋天，立下我金色的墓志铭： 遭遇如此，因欢乐如此，幸运如此 真正的悲哀还没有揭开，真正的美还没有 到来—— 1973年 万象 A 巴黎哦 虚荣的巴黎哦，街头的巴黎哦 巴黎是一名坐惯华贵马车的妓女 厌倦的巴黎哦，皮肤松弛的巴黎哦 巴黎在别人的怀中冷漠地回忆 哦，巴黎 是旧日的巴黎，印象的巴黎 巴黎的早晨在煤气灯下昏迷 是颓废的巴黎，才华将尽的巴黎 巴黎的征服已经过去—— 可是，法兰西 年轻的法兰西，火红头发的法兰西 你放浪的美少年的侧影 刚好装饰一枚硬币—— B 德意志失败了 德意志神圣又悲哀 像一只黑色的大提琴 德意志，一名低沉的天才。 C 鬓角洒过香水，你 漫步在昔日的博物馆里 你，一名英吉利的绅士 偶尔又会流露出 大不列颠海盗的神气 金画框里 镶着你的祖父 旁边放着他 殖民用过的火药枪…… D 那儿是一个阔气的地方 那儿吸引去全世界的水手 那儿的天空倾落下金币 那儿的人民，就会幽默地撑起雨伞 那儿有快乐，那儿 被叫做美国。 E 别了，前行的驼队 别了，遗落在沙漠中的酒具、马鞍 阿拉伯，可怜的父母邦呵 ——愿安拉保佑你 愿鸽子永在你头上飞翔…… F 印第安饥饿的部落一边 是历史的中午，野蛮而平静 做着没有伤害的梦 远处，一息古罗马的哀愁 从叮当响着的钥匙声中传来 那就是传到今天的奴隶的文明…… G 海，向傍晚退去 带走了历史，也带走了哀愁 海，沉默着 不愿再宽恕人们，也不愿 再听到人们的赞美…… 1973年 秋 生活呵，海呵，荣誉呵， 天空呵，偶然的一切呵——告诉我吧！ 一个青年，一个歪歪斜斜的青年，从高高的石阶上走下来。一级一级地，在秋天，在太阳向大地收回爱情的时刻，有几片飘飘的残叶，已经降落到他的肩上…… 几片恢复人感觉的叶子，降落到我的肩上，降落到我迟钝的心上，让我走着，走着，渐渐想到亲人，想到星期六，想到就要到来的冬天，冬天和它所能带来的排解、寒冷和温暖。但愿能把我从现在悄悄地转移过去吧。而且，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而且，也让我属于一些什么吧！ 就这样，每时每刻，我的心都祈祷着。 每时每刻，都希望能够回想起一个悦心的名字——好到他那儿去。到那充满温情的房间、角落和堆放着许多书籍的椅子上去。我会一下子说出很多智慧的话，会被他——被我所喜爱的人赞许。我会感觉满足，满意自己和所有的人…… 我却刚刚从他家的台阶上走下来，刚刚为了摆脱一种不舒服的感情走到人来人往的街上。 眼前，只有各种把心事深藏的面孔，各种匆匆的灰色的面孔。还好，我是陌生的，我得到秋天的蔽护，我的心情是潮润的，眼睛也在流露感激的神情，我渐渐想到一些让人兴奋的事情上去…… ——别破坏我。我正在经历另一种境界。我愿望亲吻别人，愿望接触别人的皮肤，愿望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里，闻一闻他粗呢子大衣的气味，看到风度、身材，看到真实和光彩…… 真实呵，真实的秋天呵，劳动的脚步跟在你的裙裾后面，在安静的街道上和你一起回头，留连，再暗暗地回忆一下——是今天，是自己，是和爱情一样重要的心理，一种不再在理智中分辨的情绪…… 我已经脱离了商店和街道，我正大胆地向光明走去。走向更加拥挤的人群，却没有他们脸上的烦恼。我现在的感觉是清凉的，野外的。他们只是世界的假象，他们跟我不能相比，他们更孤独，他们是不可挽救的狡猾者呵！ ……一个被浪费的夜晚，一个空虚而自满的城市，一些早早回家的人，一些销锁窗子的声音，一个*后走在街上的人——带着他*初的心愿…… 那是秋天的心愿，那是*初的秋天的笔触。那时候，我分明还是个孩子，在和那个善良的世界交往。 那个时候永远过去了，我却依旧生活在这里。 197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