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与传记文学二十讲

　　《与传记文学二十讲》：　　项羽兵败自杀后，刘邦登基做了皇帝，汉王朝四百年的封建统治正式开始了。回顾《史记》中有关项羽、刘邦的事迹，刘邦是成功者，他自然获得了“威加海内”、至高无上的神圣华贵的光焰；项羽是失败者，但通过司马迁的描写和演绎，项羽却赢得了当时与后代两千年广大读者的喜爱与同情。相形之下，失败者比成功者反而更加具有夺目的光辉。俗话说“成者王侯败者贼”，但在项羽、刘邦这里完全颠倒过来了。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就是因为在写项羽、刘邦这两个历史人物的时候，司马迁的立场情感是偏在了项羽一方。司马迁喜欢项羽、同情项羽，他对项羽的历史功勋倾心歌颂，对项羽的人格魅力高度赞赏，尤其在写项羽末路的时候，司马迁倾注了全部感情心力；至于项羽的残暴杀戮、项羽的没有政治头脑等也写了，但只是客观叙述，点到为止，没做更多的发挥。因此他既可以让读者从理智上认识项羽的本质，又引不起情感上的憎恶；司马迁由于讨厌刘邦，于是对刘邦的好酒好色、怯懦自私，及其不讲信义、出尔反尔等都描写得很生动、很具体，甚至还有些像是故意要嘲弄刘邦一下，所以才把他的故事写得那样龌龊不堪。但司马迁同时也清醒地写出了刘邦的雄才大略、高屋建瓴，以及那种能顺应潮流、顺应人心的政治家的气度，那种善于听取意见、择善而从的能团结五湖四海、能建起联合战线的领导者的胸襟。刘邦的这些长处表现在《高祖本纪》与汉初诸将相的列传中，其中除了破秦入关、入秦富又退居霸上一段司马迁表现了欣喜敬佩外，其他大多是客观叙述，故而读者读了有关刘邦的章节后，虽对其长处有正确的认识，但对其流氓痞子的情态却印象更深。应该说，司马迁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这已经就是扬雄、班固所说的“不虚美、不隐恶”的很好的“实录”了。　　司马迁为什么总是同情项羽而讽刺刘邦呢？这应从《史记》全书的总体倾向上着眼。司马迁虽然是大汉王朝统治下的一位臣子，但他对汉王朝的历代皇帝都不迷信。相比之下，司马迁对刘邦还算是写得*好的，刘邦身上尽管有一股流氓痞子的习气，但他还的确是一个很高明的政治家。司马迁在写到汉文帝时，总体上是歌颂，但对他初进宫时杀惠帝诸子，又排斥周勃与报复刘章兄弟致死，以及其迷信新垣平、宠爱邓通等人的行径都进行了批评；至于写吕后、汉景帝、汉武帝，那就批评得更尖锐、更广泛、更深刻了。《史记》的民主性、批判性主要表现在这些地方，司马迁作为一位杰出历史家的“史德”，也就是历史家的责任心也主要表现在这些方面。司马迁这种不迷信本朝皇帝、敢于批评本朝历代统治者、敢于说真话的无畏精神的来源，其一是由于他自幼参加劳动，其后又长期地周游寻访、深入下层接触劳动人民，从而对社会下层比较了解，与劳动人民思想情感比较接近；其二是由于他大量地阅读先秦古籍，受到先秦士大夫精神的影响，尤其是深受南史氏、董狐等古代优秀历史家忠于史职精神的感召；其三是司马迁自身受宫刑的惨痛经历使他大大地提高了思想、擦亮了眼睛，从而对统治阶级高层内幕的认识更加清楚、更加深刻了。　　司马迁是汉代*伟大的历史家，同时又是汉代*伟大的文学家，他写《史记》首先是受到孔子写《春秋》的影响，而孔子的《春秋》在汉代又是和《公羊传》、《毂梁传》、《左传》等解释《春秋》的著作一起统称“春秋”的。司马迁在写史目的、写史方法上受到孔子一定的影响，但在如何写人、如何叙事方面更主要、更直接地是继承发展了《左传》的传统，而*突出的是发展、创造了以人物为中心的叙事方法。而且由于司马迁的进步思想与其个人的特殊经历，遂使得《史记》不仅在思想内容的丰富与深刻上大大地超过了《春秋》与《左传》，而且《史记》在叙述历史过程、描写历史场面，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取得了巨大、空前的成就。鲁迅曾称《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就是针对《史记》不仅有高度的真实性，而且有高度的文学性而言。《史记》不仅是一条丰富多彩的古代悲剧英雄人物的画廊，而且具有强烈的抒情性，是一首满含作者血泪的悲愤诗。司马迁能不以个人的情感立场与文章高度的文学性而改变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基本真实，这是司马迁《史记》写作的伟大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