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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女心理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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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本下册
上下册一起买的,上册没货就直接没有发货,把下册送来了。虽然说选择了没货图书退货,但是上下册的书就有个下就很无语啊。。当然也不是网站的错,但是真的是= = 而且书很旧,摩擦痕迹很明显,也没有包装。没啥欲望看了已经……
- ISBN:9787536686793
- 装帧:简裝本
- 册数:暂无
- 重量:暂无
- 开本:暂无
- 页数:暂无
- 出版时间:2007-04-01
- 条形码:9787536686793 ; 978-7-5366-8679-3
本书特色
★毕淑敏蛰伏四年铸就国内首部心理励志小说《女心理师》
★“中国**心理咨询师”掀起2007心理阅读热潮
★《女心理师(上)》上市40天累计销售突破20万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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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心理师》是一部以女心理师贺顿的成长经历为主线,并在她和丈夫、情人与心理权威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中,穿插了若干来访者的精彩故事的长篇小说,作品深入探索了当代人的心理困惑及救赎突围之路,是一部既有可读性又有亲和力的心理小说。
毕淑敏非常喜欢主人公贺顿这个角色,在接受媒体专访中,她曾表示“如果说我的小说女主人公贺顿像现代巫师,我把它看作是一种期待和表扬。可惜的是女主人公不像巫师,她平凡普通,但是爱学习,愿意探索,对人有兴趣,愿意追索自己和他人的秘密,期待这个世界更美好。我喜欢这个人物,尽管她有很多弱点”。
这本“残酷与温暖交织”的“心理励志”小说分上下两册完成。作品深入挖掘当代中国人的心理疾患,展现了当代社会丰富而斑斓的人生故事。作者本人的女心理师从业经历,使本书在人性探讨层面上,呈现了一种全新而独特的角度。 本作品以女心理师贺顿的成长经历为主线,在她和丈夫、情人心理权威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中,穿插了若干来访者的精彩故事,深入探索了当代人的心理困惑及救赎突围之路。
内容简介
一位衣冠楚楚的匿名男士,“您到底跟我爱人说了什么,她回去就自杀了?”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伸出手来,“我是个艾滋病人,肯跟我握手吗?”
一个貌似天真可爱的男孩,“我天天给爸爸的秘书下毒,我要让她死!”
一位不久人世的老革命,“我有一百零一个洋娃娃,我要同它们一起火化”。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我是T,她是P,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能达到高潮。”
……
女心理师贺顿每天都会听到这些真实的故事和遇见形形色色的案主。无数案主的精神疾患,加之本人面临的情感危机,使贺顿接近心理崩溃边缘,她说她已经三千岁了。在恋人的帮助下,贺顿找到心理权威进行“督导”。在诸种方法屡试屡败之后,权威应用非法的残忍手段,帮助贺顿解开了她半身一直冰冷的症结,唤起深藏已久的秘密往事。
贺顿关闭了心理诊所,重新开始心理学更深层面的学习。她在课堂上遇到了昔日的权威,对他说:你的疗法是完全错误的,我要控告你……
本作品以女心理师贺顿的成长经历为主线,在她和丈夫、情人与心理权威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中,穿插了若干来访者的精彩故事,深入探索了当代人的心理困惑及救赎突围之路。
目录
装神弄鬼依旧
生命这条鱼,只剩下鱼鳞和黏液
从钻石到花岗石的王老五
我有梅毒和艾滋病,你敢和我握手吗
我要*年轻的葡萄酒
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常爱登高望远
一百万现金会把脚面砸骨折
狂犬病人会看心理师吗
中国女人在充满檀香味道的房间里哭泣
比眉毛还细的广告
我需要膀大腰圆长得像鲁智深的心理师
人的一切弱点,心理都具有
没有任何一块木头是脏的
负载高尚灵魂的躯体是痛的
重要的是情感上和记忆中的真实
世界上*珍贵的勇气是相信奇迹
你这种笑法,要么大智若愚,要么是不学无术的傻瓜
假装得久了,就变成真的了
沮丧就像铁锈一点点堆积起来
你一定要做大
不必知道你的过去,这就是我爱你的方法
江湖事,都可以推倒重来
你曾经让我身处地狱,我却从那里出发,走向了天堂
节选
工作量不均衡。上午畸轻,下午畸重。
下午。
一个浑身散发淑女味道的来访者,端坐在沙发上,双腿紧紧地抿着,两个膝盖包裹在淡茄紫色的丝绸的长裙中,优雅地侧向一方,露出苹果般浑圆的轮廓。两个脚踝也紧紧地拢在一起,侧向另外一方,一双小巧的白色坡跟凉鞋协调而清爽。此女整个身体扭成了性感的“S”型,但又毫无张扬之感。总之,这是一个令人**印象十分舒服的女性,大约30岁左右的年纪。
贺顿看了一眼她的登记表,名叫桑珊。桑珊把表上每一项把认认真真地填写了,甚至连收入一栏都规规矩矩不厌其烦地书写了阿拉伯数字的“10000”。一般人通常爱偷懒,如遇这种情况,会简写成“1 万”。
桑珊的学历是“硕士”,籍贯是西北某省。在前来咨询的理由当中写着“失恋”。
桑珊基本上可以算作美人了。皮肤白皙,头发漆黑如瀑,鸭蛋脸上神情肃穆。只是双眼无神,像一台很久没有使用的坏照相机,完全没有聚焦的功能了。
“你现在感觉如何?”贺顿很关切地问。面对这种精神萎靡的来访者,她要先关怀一下他们的精神健康问题。除了人道主义方面的考量,还有一个利己的顾虑。此类来访者若是情绪激动心弦紧张,可能会出现昏厥,要明察秋毫防微杜渐。
“我现在感觉还不错。昨天晚上特地吃了加倍的安眠药,睡的还可以。应该说,是*近几天里*好的。”桑珊说。
“午饭吃了吗?”贺顿好似拉家常,但实际是在评判失恋给她造成的影响。
“吃了。”桑珊回答。
“吃的什么呀?”贺顿并不满足一句简单的“吃了”,像这样的青年女性,经常是用一颗樱桃西红柿或是一小杯麦片就把自己的胃给打发了,用餐形同虚设。经受心理访谈的人,其能量消耗几乎和游泳差不多。若是哭泣和愤怒宣泄,耗损的体力就和登山有一拼。贺顿想:以后在墙上的“来访须知”里,要加上来见心理师之前,要“吃饱饭”。
“吃了一个煮蛋的蛋白,半磅脱脂牛奶,还有三片面包,一个澳洲柑桔。”桑珊一边回忆一边说。
还挺注意保养自己的,营养是没有问题了。贺顿松了一口气。好,现在进入正题。
“你想说什么呢?”贺顿开场了。
“就是我在表上填的那个问题。”桑珊不愿意复述“失恋”这个字眼。
失恋的人们常常是这样的,他们躲避这个词汇,好像洪水猛兽。但是,心理师的职责之一就是要人们正视这个问题,如果连正眼瞧瞧都不敢,何谈解决呢?所以,贺顿要让桑珊直面惨淡人生。“你在表上谈的是什么问题?”贺顿夸张地看着表格,以证明自己是明知故问。
桑珊是个聪明女子,她领悟到了贺顿的用意,但还是说不出来。安静了一会儿,话没出来,眼泪出来了。
“对不起。”桑珊用随身带的纸巾擦拭眼窝,有袅袅的香气传过来。
“我知道你想起往事,一定非常难过。”贺顿回应。“只是我需要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苦恼伤感。”贺顿继续重申自己的要求。
这种和蔼关切的态度让桑珊很受用,她把双腿伸展了一下,下意识地表达了自己预备向前走动的愿望。“是这样的,我和我的朋友……应该说早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是很亲密的近于夫妻那种……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和原谅……”桑珊的脸微微发红,有些羞涩。
贺顿当然明白了,因为桑珊的脸红,贺顿开始喜欢这个十分淑女的姑娘。心想那个抛弃她的男子也真太没眼力劲儿,如今像这样中规中矩的女生已十分罕见。“我能明白。就是同居。对于心理师来说,这只是一个事实,我不会评判你们,不需要原谅。”贺顿挑明中立的态度。
“谢谢您懂得我们。”桑珊好像轻松了一点。理解是一个前提,如果心理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无从谈起。坦白真相对有些人来讲,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比杀了他还难。
“*近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贺顿特别强调了时间这个概念。因为对同居的人来说,是什么让他们萌生了分手的意念呢?一定有强有力的变化或是理由。
桑珊冰雪聪明,所有的话外之音都能听懂。她说:“是这样的,我源源本本地告诉您。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就不瞒您了。我们好了三年了,他是那种非常有魅力的人,我们彼此非常契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根本就不用说话就都心知肚明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肯定是前世姻缘,早就相识,只等着这一辈子的再相厮守。打个比方吧,假如我在厨房做饭,他在书房里读书。忘了告诉你,我们在经济上很宽裕,租了很好的公寓。他是公司的高管,我也是收入丰厚的白领,我们两个天造地设的一对。刚才讲到哪儿了?”桑珊一时忘记。
“刚才讲到你在厨房做饭……”贺顿提示。
“对,做饭。一不小心,我的手指被厨刀割破了,出了一点血。我正在找餐巾纸把血止住,他就从书房里冲了出来,说,你是不是把手割破了?我说,是啊,我也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他说,我正翻着书,突然手指就无缘无故地疼起来,刀割一样。我马上想到是你受伤了,跑出来,果然是这样。快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桑珊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食指,好像那里还在流血。
“我知道你们感情很深厚,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痛苦?”贺顿回到*重要的问题上。
“是这样的。他们公司新来了一位老总,是跨国公司委派的,是个非洲和欧洲的混血儿,以前一直在法国公司任职,非常浪漫也非常狂热,对中国文化特别有兴趣。有些外国人很有意思,也特别简单化,如果他们对哪个异族文化有兴趣,他们就会想到联姻,好像只有娶一个异国的妻子或是嫁一个异国的丈夫,才能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国家,钻到这个文化的核心里面去。他开始对我的朋友展开了大肆的追求,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可以在上班的时候,以种种借口把他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纠缠不休。刚开始,我朋友把这一切都当超级笑话讲给我听,我们一起嘲笑外国人的单相思。但是,后来事情渐渐有点不对劲了,老板许给我朋友更多的发展机会,并且赠送给他非常奢华的礼物。我们这些在外企工作的人,都是很务实的,如果你得罪了老板,你就很可能被炒鱿鱼,不需要任何理由。你昨天是命运的宠儿,今天就可能成了流浪汉。你可能会说,我们都是有经验有阅历有文化的人,失业怕什么?从头再来啊。话是这样说,但实际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人往高处走,除了极个别的人可以为了尊严拂袖而去,大多数人在这种和老板的恋情当中,都选择了顺从。我的朋友对我越来越沉默了,我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有一天,他终于对我说,咱们分手吧。我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我的朋友说,你对我很好,是世界上对我*好的人,你不需要改变。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太多,如果要说改变,就是在我不在以后,你要多多保重自己。我说,你是要和你的老板在一起吗?他说,我还没有*后决定。说完,就拎起皮箱,预备出门。
我说,你到哪里去?他说,出差。我说到哪里出差?他说到杭州。我说,和谁一起去?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我说,和老板一起去。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他的头也不回,不是因为绝情,是因为愧疚。
也许分离能使人感觉到珍惜。他到了杭州之后,天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是如何地想念我。我总想把话题引导他的老板身上去,因为我知道这一次基本上和公事无干。以前他的老板说过,听说杭州是中国*美妙的地方,一定要和美妙的人一道同游。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不密切,朋友是把这当笑话讲给我听,还说老板长的像大猩猩,不知道老板所说的美妙之人,是不是也如同猩猩。不想,这只猩猩就成了他自己。
有一天,他对我说,老板今天到上海去了,那边有一个公务活动,晚上不回来。说到这里,他沉吟了半天。我说,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呢?他说, 我想你了。西湖边的风景是这样美丽,多年以来,我看到美好的东西就会想到你,我要和你分享。有了你,所有的风景都魅力倍增,所有的食物都山珍海味,所有的音乐都化成天籁……
这些话是很具有杀伤力和诱惑力的。我感动地说,你希望我做什么?他说,我希望和你一道欣赏西湖的荷花胜景,希望能和你一道吃一条西湖醋鱼,希望能和你偎依在乌篷船上听江南丝竹……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说,你等着我。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对公司说我母亲病了,要我速速回江南老家一趟。转身奔了机场。几个小时后,我们就在西湖边的茶楼上品尝龙井了。
晚上他和老板通了电话,老板说今晚不能陪伴他,希望他自己好好睡觉,做个好梦。我可以看出他对老板真的没有多少感情只有敷衍,但那边根本听不出这些微妙的语气,只顾一厢情愿地表达爱意。总算说完了情话,朋友对我说,到我的房间去吧。我就到了他的房间,很豪华的总统客房。我说,老板假公济私,给你这样腐败的待遇。朋友说,这是用私人的钱订的,和公司没有关系。我说,那就是和与你的深情厚意有关了。朋友说,请不要这样说。我们见面的机会是这样宝贵,不要把宝贵的时间用来吵架。在如此美丽的地方,让我们留下美丽的记忆吧。后来,我们就非常缠绵地交织在一起,做爱不止……”
贺顿静静地听着,这故事其实是很老套的,每一个热恋当中的人,都以为自己的经历惊天地、泣鬼神独一无二,其实在心理师耳朵里,宛若旧磁带,已是N次重复。
“后来呢?”贺顿问。贺顿已经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那就是老板半夜回来了,把他们堵在豪华客房里面了,来了个捉奸在床。再后来就是分手吧?
但是贺顿不能说,不能有任何先见之明的表示,她必须聚精会神地听下去,在该吃惊的地方倒吸一口气,在该叹息的地方发出悠长的轻喘,在该义愤填膺的地方将拳头稍稍握起。
桑珊说:“后来我们在倦意中依偎睡去,半夜时分,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因为我们把‘请勿打扰’的按钮揿下了,所以在门外是按不响门铃的,那个人就只有拼命地拍门扇。我们惊醒了,朋友赤着脚跑到门前,问,你是谁?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我是你*亲爱的人,我知道你在等我。于是,不用朋友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他的老板。怎么办?那一瞬间,我们的大脑都死机了。然后又在*短的时间内重新开机。不管怎么说,**件事,是把衣服穿起来,赶快把做爱时的用品藏到我的箱包里。门外那人等得不耐烦了,说,你为什么还不开门?
朋友看了看我,我也正注视着他。我知道他很惊慌,因为他说过,老板并不知道他曾同居,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这时候,我反倒镇静下来了。一是房间里根本就没有躲藏的地方,我无处可逃。二是我并不想逃跑,这是中国的土地,我什么都不怕。甚至,我还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该发生的总要发生,该知道的总要知道,我和老板是一对情敌,我要让老板知道我的存在。如果要决斗,我可以奉陪,不论是思想上的还是智慧上的比斗,我都自信不会输,当然,除了金钱……
这时候真用得着古书中的一句话,叫做——说时迟,那时快,别看心中翻滚了无数念头,其实也就几秒钟吧,因为屋外的猩猩已经不耐烦了,几乎要破门而入。
我们*后对视了一眼,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朋友过去打开了房门,大猩猩走了进来,看到了我,说:你好。我猜房间里另有一个人,果然,不错。
朋友对他说,你说你今天晚上不回来,我的朋友正好到杭州来,没有地方住,我就请她住下了。这是中国人的好客,怎么,你有意见吗?
大猩猩说,没有意见。不过,我既然回来了,她就应该离开。
朋友就对着我说,那么,请你离开。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很平静冷淡,想到这就是1 个小时之前咬着我的耳朵和我海誓山盟的人,我心冰炭相煎。**次看到他的这副嘴脸,我狠狠地掐皮肉,好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并永远记住……”桑珊陷入深深的痛楚之中。
“后来呢?”贺顿问。故事有点虎头蛇尾,她本来以为有一番大打出手或是唇枪舌剑的恶斗,现在似乎草草收兵。
“后来我就走了。拉着我的皮箱。然后我就在杭州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流浪。当然,我可以在饭店大堂里等待天亮,但是,我不能忍受对那房间里正在发生着的情景的想象,我知道他们会翻云覆雨,把我们前半夜演绎的场景再重复一遍,所不同的只是我换成了大猩猩,和风细雨变成了暴风骤雨……”
桑珊再也说不下去了。创伤狰狞,永不平复。
“后来呢?”贺顿摸不着要领,只能弱智地发问。
“后来朋友跟我说分手。这一次,他没有伤感,也没有犹豫,很坚决。我说,是不是大猩猩给你难堪了?他说,没有。大猩猩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我说,这不是很好吗?朋友说,这不好。是我的错。我已经正式决定停止咱们之间的关系,我想到法国去,我喜欢塞纳河,喜欢卢浮宫,喜欢普罗旺斯的紫蓝色熏衣草……我想到世界各国去,从南极到赤道,从非洲的动物迁徙到爱基斯摩人的海豹……唔,不要发誓说你要好好干,把这一切给我。我爱惜你,你不要为了我而奋斗不止。这些都是你穷其一生的力量都达不到,都不能给予我的。我们的关系再发展下去,不但会断送了我的幸福,对你也是耽误……我发怒了,说,你不要做出悲天悯人的样子,你好逸恶劳,你贪图富贵,你趋炎附势,你卖身求荣就直说,不必这样藏藏掖掖的,你想嫁给那个法国老头子就嫁吧,用不着装出贞节烈女的架势……”
桑珊把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好像刚刚吃完腐物的豺。
“等等……等等,请你再把刚才的话语重复一遍。”贺顿以为自己听差了,要么就是桑珊气糊涂了。
桑珊说:“我说的是——你要嫁给那个法国老头子就直说吧,不要作出贞节烈女的架势。”
贺顿如同遇见了鬼,说:“你说的那个老板是个男的?”
桑珊说:“是啊。”
贺顿说:“你说你的朋友是个女的?”
桑珊说:“是啊。”
贺顿说:“你还说你和你的朋友同居,还有性的快乐?”
桑珊说:“没错啊。”
贺顿说:“那你们是……”
桑珊说:“我是T。她是P。女性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能达到性的高潮。”
6
下午第二个来访者有言在先,要求清场。
早几天,文果对贺顿说:“有一个人,总是从广东打电话来,要求会见心理师。具体是什么问题,死也不肯说。你说,咱们见他不见?”
贺顿说:“你跟他讲了没有,如果是器质性的精神病,咱们这里恕不接待。”
文果说:“讲了讲了。”
贺顿问:“他说什么呢?”
文果答:“他说自己没有器质性的精神病,专家已经鉴定过了。”
贺顿说:“那他为什么不到当地的机构解决问题呢?”
文果说:“我也对他这样讲了,他说,他就是要到一个万水千山阻隔的地方找心理师。”
贺顿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文果说:“不知道。咱的电话也不带视频,我没有见过他。”
贺顿说:“你不是说他打过很多次电话吗?从声音里,你有什么直觉?”
文果说:“我也不是心理师,能有什么直觉?如果我有直觉,我也能当心理师了。”
贺顿说:“心理师可不是光凭着直觉就可以当的。好了,咱们就不说什么直觉了,总而言之你听着他的声音,有什么感受?”
文果回忆着说:“好像是个年轻人,又好像是个老年人。”
贺顿说:“年轻人和年老的人,声音是很不同的。年轻就是年轻,年老就是年老,为什么是‘好像’?”
文果就笑起来说:“我就知道这样讲了就会被你抓住辫子,可我真是这样感觉的,只好实话实说,他真的好像既年轻又年老。”
贺顿说:“还有什么?”
文果说:“他的身体状况好像是既好又坏。”
贺顿说:“看来你是诚心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身体这个东西,要么是好,要么是坏,没有居中。”
文果反驳道:“那可不一定,现在就有亚健康的说法。”
贺顿抓住不放:“那么你觉得这个广州来电者是亚健康了?”
文果说:“那个人很古怪,说话的声音一会儿大,强壮如牛。一会儿小,好像秋后的蚊子。”
贺顿说:“他很迫切要见心理师?”
文果说:“每天都有一个电话。”
贺顿说:“他那么远,心理师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一次解决他的问题,他能每周坚持来一次?”
文果是:“我也这样问了。他说,没问题,他会每周一次飞到咱们这里来。”
贺顿不喜欢这种把乘飞机当成坐三轮车的人,太奢侈了。正思谋着,电话响了。文果一路小跑去接电话,诊所内部规定,电话铃响四声之内,一定要抓起听筒应答,这样才会让致电者感到这个机构在时刻准备着。
“你好,这里是佛德心理所……”文果接听的声音专业而柔美。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文果朝贺顿眨眨眼睛,说:“哦,是你呀。你今天有什么新的想法?”
贺顿凑了过来。文果又说:“你还是在当地寻找心理机构帮助比较好。不然花费太大了……什么,你不在乎……”
贺顿已经明白这就是那个广州的来访者,且看文果如何对应。文果说:“你到底是什么问题啊?什么,不能告诉我?你这个人真奇怪,你要来的目的就是解决问题,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给你安排呢?要知道,我们的心理师都是术业有专攻的,有的擅长亲子关系,有的擅长两性关系,有的擅长职业生涯设计,你到底是哪方面的问题呀?我们是预约制,不然你那么远的跑了来,要是文不对题,岂不耽误你吗?”文果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并有意识地重复着,让贺顿也能听明白。
对方也是有备而来,说了句什么,让文果为难了。“当然了,我不是心理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你不能跟我谈,你的问题和上面的那些方面都不搭界,你要找我们领导……”文果亦步亦趋复述。
贺顿来访者的电话产生了好奇。能让一个心理师好奇的事,是越来越少了。好奇很容易变成破解难题的好斗之勇。一个说不上年纪说不清缘由的男子,飞越千山万水来求助一个问题,又如此讳莫如深,到底为什么?
贺顿示意由她来接这个电话。文果心领神会,说:“好吧,算你好运气,领导今天刚好在心理所,让我请示一下。五分钟以后,你再来电话吧。好了,不用谢。记住,五分钟啊。”
放下电话。贺顿说:“是他?”
文果回答:“正是。”
贺顿说:“还是非常急切?”
文果说:“一天比一天更急切。”
两个人就等着。五分钟的时间,平常一晃就过去了,现在居然显得如此漫长。
岂止是漫长,简直就是无边无际。那个电话五分钟之后没有来,十分钟之后也没有来,整个下午都没有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有电话铃响起就很紧张,结果“千帆过尽皆不是”,让人懊丧。
文果说:“这个人真差劲,说话不算话。”
本来一个来访者来与不来电话,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如果它已经进入了你的期望和计划之中,就让人惦念不止。贺顿说:“你有他的电话吗?”
文果说:“没有。刚开始我想留下他的电话,一想是外地长途,还是等着他打给咱们吧。这样可以节省点。”
贺顿说:“不要那么小家子气。”
文果说:“是啊。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咱们虽不算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啊。我就问他了,可他不告诉我,说还是他来联系我们。”
贺顿说:“不过咱们的电话是来电显示,他不说,也藏不住。”
文果说:“他的电话是经过保密处理的,并不能显示出电话号码。据我所知,这种电话一个是来自政府机构,再有就是个人交了特别的费用。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来无踪去无影的,像个飞侠。”
正说着,电话再次响起,文果飞奔而去:“你好,我是佛德……哦,是你呀。刚才不是说好了五分钟吗,现在,多少个五分钟了!”
对方好像在道歉。文果说:“领导马上就要走了,事多着呢。”
对方好像在斡旋,文果说:“那好吧,我给你看看去。要是领导走了,那就没办法了,谁让你说话不算话呢?要是还没走,就算你运气好了。再过五分钟打来电话吧。”不由分说放下了电话。
贺顿听着好笑,说:“你还挺会刁难人的。”
文果不服,说:“这算什么刁难?你算是没听到来访者刁难我的时候。”
贺顿说:“褒贬是买家。越是挑剔的来访者,也许越需要帮助。”
文果说:“照他们这样折磨下去,*需要帮助的就是我了。”两个人正说笑着,电话铃又响了,贺顿看看表,这一次,不多不少,正好是5分钟。
文果再次接起电话,说:“你好。这里是佛德……哦,是你呀。好,这一次。很准时。”
对方可能急切地问领导在不在?文果答道:“你运气好,领导正要走还没走。好吧,你等着,我去找领导。”说完,朝贺顿挤挤眼睛。
贺顿走过去,拿起电话,略略有点紧张,可能是让文果这一通故弄玄虚折腾的。她镇定了一下,说:“你好。”
“你好。请问您是佛德心理所的负责同志吗?”对方问道,一个很好听的男子声音,并不慌乱,也没有文果所说的那种不确定感,是中年人。
“是的。”贺顿简短地回答。在情况不明的状态下,你说得越少,对方就越要更多地表现。
“我很想到佛德心理所接受治疗。我估计,工作人员已经向您报告了。”对方说。
“是的。”贺顿依然简短到如同发电报。当然了,现在没有人发电报了,都改发短信了。短信因为不是按字数计费,所以并不简练。
“我有一些顾虑,不知您是否可以解答?”对方问。
“您说。”贺顿回答。
“关于费用啦,时间啦,疗程啦这些常规的问题,您所里的工作人员都说得很清楚了。我现在要询问的是,我到您的诊所去的时候,能否保证除了心理师之外,没有任何人会看见我?”对方问。
“连工作人员也不允许吗?”贺顿接待过那么多来访者了,如此霸道的理由还是**次听到。
“是的。连工作人员也不允许。你的工作人员太饶舌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相貌。”对方很坚决地说。
“你知道,我们是一个专业机构,有很多日常工作事务,你的要求让我们非常为难。”贺顿如实禀告。
“是的。我知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佛德的领导人接洽,因为一般的工作人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对方说。
贺顿说:“我虽然是领导,但我现在也无法解答这个问题。因为从来没有人提出过类似的要求。”
对方轻轻地笑了起来,说:“你们也要与时俱进吗!老革命也会遇到新问题。”
贺顿说:“请给我们时间,需要讨论。您的要求就是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除了心理师以外。是这样的吗?”
对方说:“是这样的。你们接了我这一单生意,原谅我用了生意这个词,可能不准确,但实质是一样的,就会造成经济上的损失。对于这一点,我愿意承担。也就是说,在我出现的那个上午或是下午,你们平日应有的工作收入,都由我来支付。这样是否可行呢?”
贺顿一下子还真反应不过来,就说:“请容我们商讨一下,有了结果我们再来定。”
都方说:“我很急。明天给你们打电话,可以吗?”
步步紧逼。贺顿说:“好吧。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叫张三。”对方很快回答,看来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贺顿暗笑了一下,觉出对方的严谨。他回答了你的问题,他给了你一个不真实的答案。他并不想隐瞒这个事实,可他也不告知你真相。一个怪人。好吧,那就会一会吧,张三。
张三被安排在今天下午*后来访。贺顿等候在心理所,四周空无一人。约定的时间是4 点整,当时钟敲完*后一个音符的时候,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下穿一条铁灰色西裤,上着一件黑色休闲夹克,简单而随意。只是脚下的皮鞋出卖了他,那是一双意大利的原装高档货。
“您好,我就是……张三。您是……”张三伸出手。
“我是贺顿,心理师,也是这家诊所的负责人。我们通过电话的。苏三先生。”贺顿握住了他的手。
“哦,谢谢您,贺老师,接待我这样一个挑剔的来访者。”张三说。
“我们也要谢谢您对我们的信任。时间宝贵,咱们现在就开始吧,请随我到咨询室。苏三先生。”
男子跟在贺顿的后面,不疾不徐地纠正道:“张三。”
贺顿难堪,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对张三这个名字的拒绝,也许是对“苏三起解”记忆深刻,总之呼错来访者姓名这样的低级错误,在她很罕见,不由得十分尴尬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充满歉意地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苏……不不,张三先生。”
男子倒是很大度,说:“不过是个假名字,代号而已。您如果改不过口来,就叫我苏三好了。无所谓的。”
贺顿实在怕自己再呼错了,那样在访谈中很丢脸并且影响疗效,不如现在就坡下驴,于是说:“如果您真的不介意,我就呼您苏三先生了。”
男子说:“好啊。戏剧中的女苏三一出场就背着枷,幸好结局还不错。但愿我这个男苏三也有好运。”
苏三和贺顿双双落座。还没轮到贺顿开口,苏三就说:“我知道你们是要严格为来访者保密的。”
贺顿说:“是这样。”
苏三说:“如果你有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碰到了我,你会保持应有的陌生感吗?”
贺顿说:“什么叫应有的陌生感?”
苏三说:“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
贺顿说:“我可以保证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您一样。”
苏三说:“如果我给你发奖牌佩戴勋章或者是审问你,近旁并没有他人,你也会恪守这个原则吗?”
贺顿说:“会的。出了这间房子,我就不会认识您。当然了,除了你要违反法律,伤人或是伤己,那我就要举报了。顺便说一句,我似乎并没有可能得到奖牌或是勋章,接受审问,好像也没有机会。”
苏三意味深长地说:“山高路远,江湖阔大。不要那么绝对。好,我相信你。”
贺顿说:“广州一直在下大雨,我还怕航班不正常,您不能按时抵达。”
苏三愣了一下,说:“噢。大雨……是的,广州大雨。现在的航班不怕雨,只怕大风和雷电。”
然而贺顿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苏三对这个问题的隔膜。这种隔膜只有一个解释——苏三不是来自广州。但这也似乎并不特别重要,一个连名字都可以随意改换的人,还有什么不可以涂改?
好了,开始吧。
“你到我这里来,又做了如此周密的保密准备,您被什么所困扰?”贺顿问。
苏三说:“我想解决说话的问题。”
对于这位以前是张三现在是苏三的问题,贺顿设想了很多种,却没有想到如此平淡无奇。“您说话有什么问题?”贺顿问。
“您看我说话有什么问题?”苏三反问。
贺顿不会上这个当,就说:“您有什么问题您是*清楚的,还是您来说吧。”
苏三说:“中国中医有句古话,叫作‘望而知之谓之神’,我已经给了您提示,您应该略知一二才对。”
这个苏三果然很难缠。贺顿说:“我不是神,我只是和您一道探索您的问题的心理师。如果您对我还有所保留的话,吃亏的是您。”
苏三饶有兴趣地说:“我会吃什么亏呢?”
贺顿说:“您的时间。您的金钱。还有您的感情付出。”
苏三说:“贺老师您能猜出我有多少钱呢?”
贺顿说:“我猜不出。”
苏三说:“贺老师既然猜不出来,我也不便告诉贺老师到底是多少,省的把贺老师吓住了。”
贺顿说:“苏三,你低估了我,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胆小。不过,从你刚才的话里,有一点可以肯定,你的问题是金钱所解决不了的。”
这话像弹片炸中了苏三的穴位。他说:“佩服贺老师一语中的,的确是这样。我刚才是在考验贺老师,看贺老师能不能解决我的问题。现在,我要告诉贺老师,你已经成功地经受住了我的考验。”
贺顿说:“谢谢您给了我及格以上的分数。只是,苏三先生不必用宝贵的时间来考验我,还是集中在您的问题上。您觉得您说话有什么问题呢?”
苏三正色道:“我平常说话没有什么问题,就像你我现在这样的对谈,我会应付自如,有时也很幽默机智,甚至是妙语连珠。但是,一到了正式的场合,我就会非常紧张,轮到我发言的时候,常常语无伦次……”说到这里,苏三现出很痛苦的表情。
玄虚万千,却原来是个“发言恐怖症”啊!贺顿迅速作出了判断。不过,她也提醒自己,不要先入为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是缓下结论比较稳妥。她说:“您指的正式场合是什么呢?”
一个普通的问题,常规的问题,却让苏三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之中。他长久地沉默着。贺顿好生奇怪,这个问题那么难以回答吗?
苏三斟酌了半天,才说:“比如和外国人谈判的场合。”
贺顿说:“什么谈判呢?”她在想,如果是商务谈判,可能就是对金钱太敏感。如果是学术会议的争论,又当别论,也许和地位有关,也许涉及到逻辑的表达和情感的分寸。
苏三说:“比如有关国界的划分。”
贺顿登时几乎晕倒。如果苏三先生神智正常,贺顿就要刮目相看。虽说心理师眼里人人平等,但心理师也是人,也会崇敬和畏惧。贺顿想,如果苏三先生所言不虚,能参与划分国界的讨论,这是何等的位置和担当!他就是曾走入这见心理室*重要的人物了。贺顿不能让思绪信马由缰,赶紧收束,说:“具体情形是怎样?”
苏三下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心,既讨论自己的心理问题,又*大限度地隐瞒身份。他斟酌着说:“我会面红耳赤,想得好好的话会突然不翼而飞,手心会出汗,先是热汗而后是冷汗,*后完全是一种粘稠的液体,好像是血……古代有一种汗血宝马,奔跑的时候会从脖子上滴出血珠,我就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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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有趣的好玩的有一定意义的小说。写的是一个青年女子学习担当心理师的故事。你会在其中看到很多人和事,**印象是悬念和奇特,深入其内,才会发现所有奇异的事情,都有内在的逻辑和出人意料的解释,人性是如此的丰富斑斓。也许你会哭,我不敢保证。但你一定会笑上几次。微笑,那怕在地狱里,也是盛开的莲花。
—— 毕淑敏
作者简介
毕淑敏,女,1952年出生于新疆,中学就读于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学校。1969年入伍,在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喀喇昆仑山交汇的西藏阿里高原部队当兵11年。1980年转业回北京。
从事医学工作20年后,开始专业写作,共发表作品200万字。曾获庄重文文学、小说月报第四、五、六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文学大奖、北京文学奖、昆仑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奖、青年文学奖、台湾第16届中国时报文学奖、台湾第17届联合报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30余次。国家一级作家。内科主治医师。北师大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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