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在乡下

他们走回到车子跟前。山姆坐进车里，艾米特坐到引擎盖上，仍然在哭。他块头很大，车子随着他的抽泣而晃动。山姆伸手到背包里，慢慢摸出一块麦片条。她抵制着打开车里收音机的诱惑。一首老歌《在丛林中搁浅》掠过她的脑海，过去的一抹闪光，一首金曲老歌。如果车子无法启动，那将无比讽刺。但是卡伍德池塘正变得像家一样。她和艾米特可以待在这里，艾米特修理东西的能力可能会派上用处。他可以给他们俩搭个斜顶棚，还可以为他俩挖个猫耳洞。不会挖猫耳洞这事儿仍然让她生气。那个被提名的女人蒙代尔大概会挖吧。
　　她让车门敞开着，艾米特手搭在车门上，弯下腰，隔着车窗跟她说话。他说：“你跑掉了。你跑掉以后我以为你死了。”
　　“没有，我没死。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以为你扔下了我。我以为你一定是去死了。我怕你会自杀。”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今太多孩子做这种事了。那天新闻里说的卡莱尔县那些集体自杀的孩子—太让我震惊了。”
　　“我不会那么做的。”山姆说。
　　“可是我怎么会知道？你走了，我不知道你可能出什么事。我以为你受了伤，这就像那时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的哥们儿都死了。我得找到你。”
　　“谢谢你。”她把包麦片条的纸揉成一团，在手里挤压着。她说，“以前你做过同样的事情， 艾米特。你去越南， 是为了妈妈—还有我。”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说：“那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对不对？那也不是艾琳想要的东西。因为我为她做过那些事儿，她就被我摊上了。人生难道不愚蠢吗？操他奶奶的！”
　　“上车吧，艾米特。”她说，伸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不，我还没说完。”他的脸被痛苦扭曲了，脸上的脓疮跟泪水一起闪着光。他说，“我出了点问题。我被损坏了。好像我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没了，我无法把它弄回来。有时候你砍倒一棵树，那树的中间得了病，你知道吧？”
　　“我从来没砍过树。”
　　“嗯，想象一下。”
　　“对。可是你说你谁都不在乎。但是你在乎我，所以你跑到这儿来。你还在乎妈妈，所以你去了她那儿。”
　　“可是你怎么不明白呢—让我来解释一下吧。我所做的事情，是努力打起精神，过一天算一天。再没有力气做其他事了，这件事耗费了我全部的精力。”
　　“艾米特，难道你不想像其他人一样，结婚，有个家庭？难道你这辈子不想做点什么？”
　　他又抽泣起来。“我想成为一个父亲，可是我不能够。我能走得*近的人就是你，而我失败了。我不该让你变得那么野，我该把你照顾好。”
　　“你照顾了，”她说，“你是同情我才到这儿来的。”她觉得自己很虚弱。现在她的膝盖发软，她下了车，关上车门。
　　“我害怕，”他说，“过来，我想给你看样东西。”他把她领到木板路上，他们向沼泽地望去。他指着一条圈在一块原木上晒太阳的蛇，“那狗日的是一条水蝮蛇。”
　　“我希望那种鸟会来。”山姆说。“你知道我想见到那种鸟的原因吗？”
　　“不完全知道。”
　　“如果你能够想想像鸟那样的东西，你就可以摆脱自己，那样就不会太难过。这就是整件事的意义所在。那是对人类的挑战，想想吧。戴上你思考的帽子，山姆。把它装进烟管，抽上一口吧！但是我很难达到那一点，我很难成为一个可以摆脱自我的人。”
　　山姆从一个树桩上摘下一大块蘑菇，用鼻子嗅着。蘑菇有一股死亡的味道。艾米特说：“我到这儿来救你，不过也许我救不了你。也许你得自己去找到你的出路。操，你不能从过去学到什么东西。你从历史上学到的*重要的东西是你不能从历史上学到任何东西。这就是历史。”
　　艾米特朝木板路旁的黑水伸出一只手。“看见那些小鱼没有？它们看起来就像脑袋上长出了一只眼睛。它们叫诱饵鱼，对池塘有好处。猫鱼拿它们当食物。看见那棵死树没有？那上面有个啄木鸟洞，不过野鸭会在那儿做窝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
　　“我观察过它们。有些事你能弄明白，但是大多数事你弄不明白。”他朝沼泽挥着手，“有些事你永远也弄不明白。”
　　他转过身，领先快步从木板路走上小道。她跟在他身后。他踏上一条通往树林的小道，走得更快了。毒葛缠绕着他的鞋子。从后面看，他就像一个怀抱婴儿的老农妇。山姆看着他消失在树林里，他似乎是浮在毒葛上面，飘走了，就像一只塘鸥，美丽地飞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