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

　　时有心腹将丘建在侧。建乃护军胡烈部下旧人也。时胡烈亦被监在宫，建乃密将钟会所言，报知胡烈。烈大惊，泣告日：“吾儿胡渊领兵在外，安知会怀此心耶?汝可念向日之情，透一消息，虽死无恨。”建日：“恩主勿忧，容某图之。”遂出告会日：“主公软监诸将在内，水食不便，可令一人往来传递。”会素听丘建之言，遂令丘建监临。会分付日：“吾以重事托汝，休得泄漏。”建日：“主公放心，某自有紧严之法。”建暗令胡烈亲信人人内，烈以密书付其人。其人持书火速至胡渊营内，细言其事，呈上密书。渊大惊，遂遍示诸营知之。众将大怒，急来渊营商议日：“我等虽死，岂肯从反臣耶?”渊日：“正月十八日中，可骤入内，如此行之。”监军卫瑾，深喜胡渊之谋，即整顿了人马，令丘建传与胡烈。烈报知诸将。却说钟会请姜维问日：“吾夜梦大蛇数千条咬吾，主何吉凶?”维日：“梦龙蛇者，皆吉庆之兆也。”会喜，信其言，乃谓维日：“器仗已备，放诸将出问之，若何?”维日：“此辈皆有不服之心，久必为害，不如乘早戮之。”会从之，即命姜维领武士往杀众魏将。维领命，方欲行动，忽然一阵心疼，昏倒在地。左右扶起，半晌方苏。忽报宫外人声沸腾。会方令人探时，喊声大震，四面八方，无限兵到。维日：“此必是诸将作乱，可先斩之。”忽报兵已入内。会令关上殿门，使军士上殿屋以瓦击之，互相杀死数十人。宫外四面火起，外兵砍开殿门杀人。会自掣剑立杀数人，却被乱箭射倒。众将枭其首。维拔剑上殿，往来冲突，不幸心疼转加。维仰天大叫日：“吾计不成，乃天命也!”遂自刎而死。时年五十九岁。宫中死者数百人。卫瑾日：“众军各归营所，以待王命：”魏兵争欲报仇，共剖维腹，其胆大如鸡卵。众将又尽取姜维家属杀之。邓艾部下之人，见钟会、姜维已死，遂连夜去追劫邓艾。早有人报知卫瑾。瑾日：“是我捉艾，今若留他，我无葬身之地矣。”护军田续日：“昔邓艾取江油之时，欲杀续，得众官告免。今日当报此恨。”璀大喜，遂遣田续引五百兵赶至绵竹，正遇邓艾父子放出槛车，欲还成都。艾只道是本部兵到，不作准备，欲待问时，被田续一刀斩之。邓忠亦死于乱军之中。后人有诗叹邓艾日：“自幼能筹画，多谋善用兵。凝眸知地理，仰面识天文。马到山根断，兵来石径分。功成身被害，魂绕汉江云。”又有诗叹钟会日：“髫年称早慧，曾作秘书郎。妙计倾司马，当时号子房。寿春多赞画，剑阁显鹰扬。不学陶朱隐，游魂悲故乡。”又有诗叹姜维日：“天水夸英俊，凉州产异才。系从尚父出，术奉武侯来。大胆应无惧，雄心誓不回。成都身死日，汉将有余哀。”却说姜维、钟会、邓艾已死，张翼等亦死于乱军之中。太子刘堵，汉寿亭侯关彝，皆被魏兵所杀。军民大乱，互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旬日后，贾充先至，出榜安民，方始宁靖。留卫璀守成都，乃迁后主赴洛阳。止有尚书令樊建、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秘书郎邰正等数人跟随。廖化、董厥皆托病不起，后皆忧死。时魏景元五年，改为咸熙元年。春三月。吴将丁奉见蜀已亡，遂收兵还吴。中书丞华蔌奏吴主孙休日：“吴、蜀乃唇齿也。‘唇亡则齿寒’。臣料司马昭伐吴在即，乞陛下深加防御。”休从其言，遂命陆逊子陆抗为镇东大将军，领荆州牧，守江口；左将军孙异守南徐诸处隘口；又沿江一带屯兵数百营，老将丁奉总督之，以防魏兵。建宁太守霍弋闻成都不守，素服望西大哭三日。诸将皆日：“既汉主失位，何不速降?”弋泣谓日：“道路隔绝，未知吾主安危若何。若魏主以礼待之，则举城而降，未为晚矣；万一危辱吾主，则主辱臣死，何可降乎?”众然其言，乃使人到洛阳，探听后主消息去了。且说后主至洛阳时，司马昭已自回朝。昭责后主日：“公荒淫无道，废贤失政，理宜诛戮。”后主面如土色，不知所为。文武皆奏日：“蜀主既失国纪。幸早归降，宜赦之。”昭乃封禅为安乐公，赐住宅，月给用度，赐绢万匹，僮婢百人。子刘瑶及群臣樊建、谯周、邰正等，皆封侯爵。后主谢恩出内。昭因黄皓蠹国害民，令武士押出市曹，凌迟处死。时霍戈探听得后主受封，遂率部下军士来降。次日，后主亲诣司马昭府下拜谢。昭设宴款待，先以魏乐舞戏于前，蜀官感伤，独后主有喜色。昭令蜀人扮蜀乐于前，蜀官尽皆堕泪，后主嬉笑自若。酒至半酣，昭谓贾充日：“人之无情，乃至于此!虽使诸葛孔明在，亦不能辅之久全，何况姜维乎?”乃问后主日：“颇思蜀否?”后主日：“此间乐，不思蜀也。”须臾，后主起身更衣，邰正跟至厢下，日：“陛下如何答应不思蜀也?倘彼再问，可泣而答日：‘先人坟墓，远在蜀地，乃心西悲，无日不思。’晋公必放陛下归蜀矣。”后主牢记入席。酒将微醉，昭又问日：“颇思蜀否?”后主如邰正之言以对，欲哭无泪，遂闭其目。昭日：“何乃似邵正语耶?”后主开目惊视日：“诚如尊命。”昭及左右皆笑之。昭因此深喜后主诚实，并不疑虑。后人有诗叹日：追欢作乐笑颜开，不念危亡半点哀。快乐异乡忘故国，方知后主是庸才。却说朝中大臣因昭收川有功，遂尊之为王，表奏魏主曹奂。时奂名为天子，实不能主张，政皆由司马氏，不敢不从，遂封晋公司马昭为晋王，谥父司马懿为宣王，兄司马师为景王。昭妻乃王肃之女，生二子：长子司马炎，人物魁伟，立发垂地，两手过膝，聪明英武，胆量过人；次子司马攸，情性温和，恭俭孝悌，昭甚爱之，因司马师无子，嗣攸以继其后。昭常日：“天下者，乃吾兄之天下也。”于是司马昭受封晋王，欲立攸为世子。山涛谏日：“废长立幼，违礼不祥。”贾充、何曾、裴秀亦谏日：“长子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非人臣之相也。”昭犹豫未决。太尉王祥、司空苟颉谏日：“前代立少，多致乱国。愿殿下思之。”昭遂立长子司马炎为世子。大臣奏称：“当年襄武县天降一人，身长二丈余，脚迹长三尺二寸，白发苍髯，着黄单衣，裹黄巾，拄藜头杖，自称日：‘吾乃民王也。今来报汝，天下换主，立见太平。’如此在市游行三日，忽然不见。此乃殿下之瑞也。殿下可戴二十旒冠冕，建天子旌旗，出警人跸，乘金根车，备六马，进王妃为王后，立世子为太子。”昭心中暗喜；回到宫中，正欲饮食，忽中风不语。次日，病危。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马苟颤及诸大臣人宫问安。昭不能言，以手指太子司马炎而死。时八月辛卯日也。何曾日：“天下大事，皆在晋王；可立太子为晋王，然后祭葬。”是日，司马炎即晋王位，封何曾为晋丞相，司马望为司徒，石苞为骠骑将军，陈骞为车骑将军，谥父为文王。P423-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