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

他穿上黑色牛仔裤、白衬衫、舒适的夹克，还有那双已经穿了三年的皮鞋，心里想着一个女人曾提起过的市中心的那些地方。 他倒上两杯烈酒，边喝边看电视，等喝完再出发去市里。他不想太早出发—他不想有人看到他在空荡的酒吧里闲荡。*重要的是，他能够成功地混入人群中，和其他人一样不被注意到。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被人记住，不愿引人注目。或许在某个案件中，当有人问起他那晚的行踪时，他就说整晚都在家里看电视。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没有人能在任一地点注意到他的存在。 时间差不多了。他喝完杯中酒，出发！他有些微醉。他从市中心的住宅出发，前往酒吧。市里好热闹，挤满了来度周末的嗜酒者。*受欢迎的地方排着长长的队伍，保安们正在秀肌肉，来者陆陆续续。街道上飘荡着音乐声，餐馆食物的香味夹杂着酒吧的酒香一同飘入街道。他鄙视那些醉鬼。 他只等了一会儿就进去了。这不是*时新的地方，但却一直都是*拥挤的地方。这很好！他一直留神观察着符合他品味的女孩和少妇：*好不要超过30岁，且不要完全清醒。如果她们只是喝了一点而不是太醉，那就刚刚好。 他尽量保持低调。他拍了拍夹克口袋，确定东西还在口袋里面。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反复地确认了口袋之物还在。他知道自己是那种有神经质强迫症的人—反复确认门是否关上，钥匙是否忘带，咖啡机、加热板是否切断电源。他着魔地这样做—他曾在一本杂志里读到过一篇讲这种行为的文章，还读过一篇讲一天洗二十遍手的另一种强迫症的文章。 大部分人都喝半升啤酒，所以，他也叫了半升啤酒。酒吧侍者几乎都没看他一眼，他小心翼翼地用现金付账。他觉得这样更容易混入人群中。大部分顾客都和他年龄相仿，都是和朋友或者同事出来玩的。饮酒者提高嗓门说话，音乐几乎被盖过，嘈杂声震耳欲聋。他悠闲地环顾四周，观察着那群簇拥在一起的女人们。还有些女人是和男友或是和丈夫在一起。没有人是形单影只的。他没有喝完杯中酒就离开了。 在第三个这类场所，他认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猜她可能三十岁左右，而且好像是一个人来的。她坐在吸烟区的桌边，四周都是吸烟的人，但她好像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他远远地看着她，她一边喝着玛格丽塔鸡尾酒，一边抽了两根烟。酒吧里人山人海，但是她身边那些吸烟的人似乎都不认识她。 两个男人走过去和她攀谈，她摇摇头，他们立即走开了。第三个男人走过去，她看上去似乎愿意搭讪了。 她面容姣好，有一头深褐色的秀发，身材健美，穿着一条漂亮的半身裙，短袖T恤，披着披肩。T恤上印着“圣弗朗西斯科”的英文字母，字母“F”旁印有一朵小花。 她刻意拒绝那些追求者的搭讪，他们生气地说了几句后就走开了。 他等她平复下来后，走过去和她搭讪。“你去过那里？”他问。她抬起头，没有认出他。 “去过圣弗朗西斯科？”他指着T恤说道。 她低头看了看胸前。 “哦，这里吗？”她问。 “它是座令人愉悦的城市！”他接着说，“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玩一玩。” 她看着他，想着是否该像对待那些人一样聊几句就打发他离开。但之后，她似乎想起来之前见过他。 “那个地方很有意思！”他继续说，“在圣弗朗西斯科，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她笑了。 “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她说。 “是的，很高兴见到你。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一个人？是啊！” “圣弗朗西斯科怎么样？你一定去过吧！” “我想，我……” 她的声音被嘈杂声淹没了。他把手伸进夹克口袋，俯身向前靠近她。 “机票不便宜啊！”他说，“但我觉得……我曾到过那儿，这就很棒了！一座令人愉悦的城市！” 他小心翼翼地说着。她看着他，他猜她心里正在数着自己认识多少个能说得出“令人愉悦”这个词的男人。 “我知道。我去过那儿。” “哦，好啊！那聊聊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挪出一个位子给他。 没有人注意到酒吧里的他们，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一小时后就离开了，去了人迹罕至的他的住处。到那时候药就该起作用了。这之前，他给她买了一杯玛格丽塔酒，而且当端着给她的又一杯酒从吧台返回的途中，他将手伸进夹克口袋，将药置于掌中并悄悄滑入了她的杯中。他们聊得很愉快，他确定她不会给他惹来什么麻烦。 * 两天后，刑事侦查局接到通知。当时，埃琳博格在值班，她立刻呼叫侦查队。当她到达案发现场时，交警已经封锁了辛霍特街，法医也来了。她看到一位地区医务人员从车里出来。刚开始只有法医才被允许进入公寓实施调查。他们封锁了案发现场。 埃琳博格在耐心等待法医们勘查案发现场的期间做好了一系列必要的安排。记者和其他媒体工作人员被拦截在戒严区外，她看着他们在报道。他们执意要进入案发现场，有些记者甚至对维持秩序的警察十分无礼。有两位记者她认识：一位是刚转为新闻报道的问答节目主持人，还有一位是政治访谈节目主持人。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转入新闻媒体行业。埃琳博格回忆之前在侦查队的日子，那时她是为数不多的女侦探之一：那时的新闻人很有礼貌。她喜欢印刷媒体记者。印刷媒体记者没有电视记者那么鲁莽专横、妄自尊大，他们还会写些报道。 邻居们有的站在窗边，有的站在门口，两臂交叉，一脸茫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察开始录口供，问他们是否注意到街道有异样，是否有可疑人士进出，他们认识住客吗，他们在里面吗。 埃琳博格曾在辛霍特街租过一套公寓，那时辛霍特街还很荒凉。她喜欢住在老市中心小山坡上这块历史遗迹之地。房子随着岁月流逝也在不断变化，它们是跨越了一个世纪的这座城市的历史建筑：有些房子曾是底层劳动者的小屋，有些房子曾是富商的大别墅。穷人和富人、老板和工人都曾在这里愉快地居住过。之后，这片区域吸引了青年房屋购买者，他们不愿住在新市郊，而是倾向于定居在老市中心。这些搞文艺的阶层迁居到了木架结构的老房子里，有钱人和暴发户则购买了大公寓。在使用老市中心的邮编—雷克雅未克101—时，他们心怀极大的荣誉感。 法医主任站在公寓里的一个角落处，对埃琳博格交代注意事项。他让她要小心，不要触摸任何证据。 “好脏啊！”他说。 “哦？” “像个屠宰场。” 一楼公寓的入口在后面，面对着花园，从街道上看不到；有条小路可以绕到房子的后面。埃琳博格进入公寓时看到卧室的地板上躺着一具青年男子的尸体。他的裤子脱至脚踝，一丝不挂，上身穿着印有“圣弗朗西斯科”英文字母的T恤，上面沾满了血。字母“F”旁印有一朵盛开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