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陀宫:望山没有南风巷之三

向南风和藤原佐和子飞抵北京，拜访《山海经校诠》的作者刘滴川，渴望从上古神话或《山海经》中破译狼犬厉鬼与怪藤巨树的身份之谜。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刘滴川不仅一开始便猜出了藤原佐和子与藤原龙之介的关系，而且不太费力便道出了狼犬厉鬼的真实身份并不是鬼，而是神，而且这神还不是一般的神，竟然会是三苗的众神之神，黑苗宗主盘瓠。
　　盘瓠便是一只硬壳虫化作的狗。
　　盘瓠是狗，这或许是真的。可是，若说向南风一行三人在雍家坟中挖出的十一具尸骨都属于盘瓠，这诚然无法服众。然而，当向南风和佐和子向刘滴川追问花苗宗主姜央和白苗宗主朔月的事时，刘滴川却拒口不谈了。
　　佐和子见追问无果，便转而要抛出怪藤巨树的话题。这时，向南风吸取之前请教徐宗谷的经验，拦住了佐和子，而是先拿出了那包灰褐色的粉末给刘滴川看。只见刘滴川倒出了袋子中的粉末，用鼻子闻，用手掂，然后又聚精会神地看。
　　“这……这是石头吧？”
　　刘滴川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式地说着。
　　“怎么？您认为它是石头？”佐和子机警地问道。
　　“不，不对，不是石头。你等我再仔细看看啊……”
　　刘滴川说着，站了起来，走到旁边一个书架前，然后打开了书架夹层的一个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放大镜。就是那种鉴定文物时使用的，倍数很高，而且还自带照明功能的放大镜。然后，他坐回了太师椅上，把眼睛几乎贴在了放大镜上，仔细地看。
　　看了半天，他抬起了头，闭上眼睛显然是在思考或者回忆，想了一会儿，他又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放下了放大镜，又把那些粉末装回了自封袋，交还给了向南风。
　　“刘老师，您……您看出这是什么了？”
　　“嗯。”刘滴川点了点头，说道，“它现在确实是石头，是石粉，但是……”
　　刘滴川说“它现在确实是石头”的时候，向南风和佐和子都不由心头一凉。向南风想，完了，看来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可转念一想，不知道难道不正常吗？十多个小时之前，自己明明捏着的是五片落叶，可现在那些落叶都没有了，反倒变成了这些粉末。
　　自己倒是知道这些粉末本应是落叶的，可问题是，土黄色的落叶怎么就变成了灰褐色的粉末呢？
　　这粉末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儿就连他这个亲历者自己都搞不清楚，别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更何况，他和佐和子来请教刘滴川，实际上是希望他能点拨自己如何去历史传说和文献里寻找狼犬厉鬼和怪藤巨树的端倪的，显然，人家已经告诉了自己盘瓠是条狗，无论那狼犬厉鬼是不是盘瓠，起码这个问题已经有了莫大的收获。现在，或许他不该拿出这些粉末给他看，不该打断佐和子的提问，或许他们本来就该直入主题，虚心请教人家怪藤巨树的事情。于是，想到这里，向南风其实已经放弃了。
　　然而，就在向南风打算放弃的一瞬间，刘滴川的一个“但是”却震惊并且改变了向南风和佐和子的整个精神世界。但是，但是什么？
　　但是什么呢？
　　刘滴川悠悠地说道：
　　“但是，呵呵，虽然这些粉末现在是石头的碎粉，但是曾经，它们应该是几片叶子吧。”
　　“什么？刘老师，您说它们曾经是什么？”佐和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几片叶子啊！”
　　“几片叶子？”
　　“几片叶子？”
　　佐和子和向南风几乎异口同声地附和着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向南风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灰褐色的粉末曾经是叶子呢？而且奇怪的是，自己虽然知道十多个小时之前，他捏起来的是五片土黄色的落叶，可现在，就连他都不知道这些落叶是怎么变成粉末的，或者说他自己都不敢确定这些粉末就是他捏起来的那些落叶变的，刘滴川怎么能看出这些粉末曾经是叶子呢？
　　“不是，刘老师，您是怎么看出这些粉末曾经是叶子的啊？”向南风满脸地困惑，天啊，这人都神了！
　　“怎么看出来的？凭……凭经验啊。”
　　“是什么样的经验，刘老师，您能给我们讲讲吗？哦，还有，您为什么说它是叶子，请您务必告诉我您判断它是叶子的理由。”
　　“哦，好。我告诉你们啊。首先，我得先说明一点，我说它曾经是叶子，不代表它现在是。它现在就是石头。”
　　“哦？石头？”
　　“对啊，首先你看看，这些粉末的重量挺大的。虽然它的总量很小很小，可是你用手掂掂，它很压手。”
　　“压手？”
　　“对啊，你们平时不接触这类东西，所以没有这个经验。我平时很喜欢收藏各种各样的东西，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举个例子说，同样是这么一小撮粉末吧，如果它是一撮榆木的木头粉，榆木就是咱们以前老百姓盖房子、做家具都用的一种木料，如果是榆木的木头粉，它会比较轻。那要是换上紫檀的，紫檀是硬木，密度大，所以紫檀的木头粉，同样是这么一撮，它就比榆木的压手。同理，如果换上瓷粉了呢，把瓷器研磨成粉末，那它的重量肯定更高。”
　　“哦，我知道了。”向南风点了点头，“我听过您说的这个词，‘压手’。这古玩行鉴定瓷器，看瓷器的瓷胎好不好，就看同样的器形，同样的大小，看看哪一个更沉。但古玩行里不说沉不沉，只说压手不压手。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就是这个意思。那你看这个粉末，掂一掂，我就觉着它比较压手，它肯定不是木头一类的东西，但表面呢，有没有金属的光泽，当然也没有金属那么压手。那么密度介于硬木和金属之间，而且又没有金属光泽，那要是从大类来判断，它肯定应该是一种石头。”
　　“哦……有理有理！”
　　佐和子一边听，一边想，她随着听，便随之把这整个鉴定和推理的过程都完完整整地记了下来。
　　“可是，您怎么又说它现在是石头，可它曾经是叶子呢？”
　　“哈哈。这个啊，这个就要从它的颜色说起了。”刘滴川说着，又指了指已经交换到向南风手里的那个自封袋，“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颜色的？”
　　“是……灰色的，里面还有点儿红。”
　　佐和子从向南风手里把袋子抢了过去，她认认真真地把透明的袋子贴在了眼前，仔细看了半天说道。
　　“向先生，你说呢？”
　　“嗯……佐和子说得差不多，我之前看过很久了，我觉着是灰褐色的。”
　　“嗯，差不多就是这种颜色，灰色为底色。而且粉末这么细。我刚才用放大镜仔细看了，这些粉末的颗粒非常均匀，来，给你放大镜，你们自己也可以看看。”
　　“太好了！”
　　向南风接过了放大镜，打开了前面的灯，然后把石粉倒在手中，学着刘滴川的样子仔细地看。正如刘滴川所说，这些石粉颗粒均匀，而且表面都显得十分光滑。他看完后，又把这些交给了佐和子，佐和子也认真地看着。而他们一边看，刘滴川则一边说着：
　　“这些灰色是石粉，颗粒又那么均匀，我在想它会是什么石头呢？这世界上的石头可以划分成四大类，石灰岩、熔岩岩、沉积岩和变质岩。如果从这种石粉的颜色和颗粒来判断，它应该属于沉积岩中的砂岩。”
　　“砂岩……”
　　佐和子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刘滴川的话。
　　“对，砂岩。这种砂岩是由石英颗粒形成的，结构稳定，通常呈淡褐色或红色，主要含硅、钙、黏土和氧化铁。砂岩是一种沉积岩。因为石粒经过水冲蚀沉淀于河床上，经千百年的堆积变得坚固，就形成了这种东西。”
　　“可是，刘老师，这和叶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您怎么说它现在是石头，可原来是叶子呢？”
　　向南风和佐和子均不解其意。
　　“这个就要看这些灰色当中的褐色成分了。哎，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辽西热河？”
　　“辽西热河？”
　　“对，就是辽宁的西部，锦州，以及内蒙古的通辽和赤峰一代。因为以前热河是个省嘛，以前东北不是东三省，而是东四省，除了现在的黑吉辽还有热河省。”
　　“这个……不太清楚，你呢，佐和子？”
　　向南风扭头看了看佐和子。佐和子也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给你们简单讲讲。辽西热河在世界古生物研究领域绝对是一块圣地。因为从中生代的侏罗纪到白垩纪早期，世界大多数地方还是海洋。”
　　“中生代的侏罗纪到白垩纪？那不是恐龙生活的时代吗？”
　　“对。就是恐龙时代。在那个时候，现在亚洲的东部地区已抬升为陆地了，而辽西一带淡水湖泊星罗棋布，气候湿润。各种苏铁类、银杏类、松柏类的裸子植物高大茂盛，高等开花被子植物也开始出现。这是植物。那动物呢，也很多，湖泊中，鲟鱼穿梭；湖畔沼泽中，螈、蟾、龟、鳄等两栖类、爬行类四处游走；翼龙、恐龙及原始鸟类迅速进化；五尖张和兽、金氏热河兽等原始哺乳动物大量繁衍，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物链结构。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鸟其实是由恐龙演化而来的？”
　　“嗯，这个我听说过。有一些直立行走的恐龙，前爪退化，后来身上长出了羽毛，然后就变成了鸟。是这样吗？”
　　“对，在热河就出土了很多这样的证据，比如中华龙鸟、尾羽龙和中国鸟龙，这些都是带羽毛的恐龙。还有华夏鸟、孔子鸟和原羽鸟，这些都是世界上*早的鸟类。哦，对了，还有刚才说的金氏热河兽，这就是全世界已知*早的哺乳类动物。但其实在整个地球上，生物的分布应该非常广泛，可为什么同一时期，只有辽西热河的生物存在的证据被保存下来了呢？这就是因为这个时期，地壳运动加剧，火山喷发频繁。大量生物因此窒息或中毒死亡，沉入湖底，在大量火山灰的埋葬下，与外界隔绝，为化石的保存提供了优越的条件。辽西地区含化石地层中一层层的火山灰，记载着一次次频繁的火山喷发过程。那么从20世纪20年代初开始，就陆续有地质学家、古生物学家进驻到这一地区开始进行古生物发掘。由于这里发掘出了数不胜数的动植物化石，而且这些化石中的物种又具有很强的独立性，与外界的动植物都不太一样，所以科学家就给这里命名了热河生物群。这也就是辽西热河闻名于世的原因了。”
　　“可是……”
　　刘滴川讲完了这些，向南风和佐和子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似乎都没有听明白刘滴川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起热河生物群。
　　佐和子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刘老师，真是太冒昧了，我好像没有听明白，您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呀？”
　　“嗯？没听明白？难道……难道你们拿来的这些粉末不是产自辽西热河的吗？”
　　“什么？产自热河？这怎么可能呢？它，它产自望山啊！”
　　“望山？不不，这不可能。”刘滴川想都没想就摇头说道，“望山？不会不会，望山不可能产这种东西。”
　　这时候，向南风好像听出了一些端倪，佐和子和刘滴川究竟在争论什么呢？刘滴川为什么不相信这个东西取自望山，产自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一瞬间，向南风把刚才刘滴川所讲的东西串在了一起：
　　这东西现在是石头，但以前是叶子，这些石头是沉积岩中的一种，是砂岩，它们表面光滑、颗粒均匀，而且它产自辽西热河，辽西热河有火山，一层一层的火山灰，灰色的石粉，而更重要的是，热河有在古生物学领域驰名中外的热河生物群。
　　啊？莫非他……向南风吓了一跳，他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怎么会是这样呢？
　　“等等，等等佐和子。”
　　“怎么了，南风哥？”
　　“刘老师……我还得打断您一下。我想我和佐和子都有点没听明白，难道您的意思是，我给您看的这些粉末，这些石头的粉末，它们在很早很早以前不是石头，而是叶子。”
　　“呵呵，当然了，这难道不是产自热河的古植物化石吗？”
　　“什么？您说它……它是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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