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童年（无障碍阅读）》：　　第四章 染坊着火　　我睡在宽大的床上，裹在紧紧卷成四层的大被子里，静听外祖母祷告。外祖母跪在那里，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时不时地画着十字。　　院子里严寒袭人；绿莹莹的月光透过玻璃窗上的霜花，清清楚楚地照着她那长着善良的大鼻子的面孔，两只黑眼睛像磷火似的燃烧着。绸子头巾遮盖着外祖母的头发，铁铸般的发亮；黑色的衣裳飘动着，从肩膀上溜下来，掉在地板上。（严寒的天气，外祖母都在院子里祷告，表现了外祖母的虔诚。）　　有时遇到伤心事或者孩子们吵嘴打架，晚上外祖母祈祷的时间就特别长。听她祈祷很有意思。外祖母把家里发生的事详细讲给上帝听，她庞大的身躯跪在那里，像个小山包，开始她讲得很快、含混不清，后来变成了低声唠叨，语气粗重：　　“上帝啊，您*清楚啦，人人都盼望日子过得好一些。米哈伊尔是长子，本应该留在城里，让他搬到河对岸去住，他的确感到委屈，再说那儿是新地方，还没住过人，不知将来会怎么样。可他父亲比较喜欢雅科夫。唉，做父亲的，对孩子偏心有什么好处呢？老头子还挺固执，上帝啊，您开导开导他吧。”　　她用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圣像，给上帝出主意说：　　“上帝啊，您可以给他托一个吉祥的梦。让他明白，应该怎样给孩子分家！”（两个儿子分家的事让外祖母很操心。）　　她说完便画十字，趴在地上磕头，她那宽大的额头在地板上磕得咚咚响。然后，她挺起身来，富有感染力地说：　　“求您给瓦留莎一点儿欢乐，让她也笑一笑！她什么地方得罪您了？难道她比别人罪过大？一个年轻女子，身强力壮，一天到晚凄凄惨惨的，这是怎么回事啊？上帝啊，您还得多关照格里戈里，他的视力越来越不行了。一旦瞎了，就得去讨饭，这多不好啊！他为我们老头子干了一辈子，耗尽精力，您可能认为我们老头子会帮助他吧……唉，上帝啊，上帝……”（外祖母知道外祖父的性格，她为格里戈里祈祷，表现了她的善良、仁慈。）　　她恭顺地低着头，垂着手跪在那里，久久地沉默着，屏息静气，仿佛在沉睡。　　“还有什么？”她微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回忆着。　　“救救所有的正教徒，怜悯他们吧！请原谅我这个该死的蠢货，您知道，我犯罪不是出于本心，是在于无知啊！”　　她深深地叹息一声，温和地、心满意足地说：　　“万能的主啊，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我非常喜欢外祖母的上帝，他对外祖母是那样地亲近，我常常，央求她：“给我讲一讲上帝的故事吧！”　　“普通人是看不见上帝的，看见了你就得变成瞎子。只有圣徒才能睁开眼睛看上帝。　　“不讨，我倒是经常看见天使。当你心灵纯洁、没有杂念的时候，他们就显现出来。（侧面表现了外祖母的心灵纯洁、虔诚和善良。）早晨我去做祈祷，站在教堂里，就看见祭坛上有两个天使，他们像云雾，既模糊又透明，透过他们。可以看见他们身后的一切。他们的翅膀长长的，垂到地上，好像镶着花边，像轻纱似的。天使们在供桌周围走来走去，还帮助伊利亚老神父，每当伊利亚抬起衰老的手做祈祷的时候，天使们就托着他的胳膊肘。伊利亚年高老迈，眼也瞎了，走路的时候跌跌撞撞的，此后不久，老头儿就去世了。　　“那一次，当我看见天使的时候，高兴得差点儿没昏过去，心里直发紧，眼泪直往下滚。啊，当时我真是高兴极了！哎呀，廖尼亚，我的心肝宝贝，在上帝身边一切都是美好的，真是好极了……”　　“难道我们这里也美好吗？”　　外婆在自己身上画了个十字，答道：“感谢圣母护佑，一切都好！”　　这句话使我糊涂了，因为我很难断定这个家里一切都好。甚至觉得，这里的生活一天比一天糟。　　有一次，我经过米哈伊尔舅舅房门口，看见纳塔利娅舅妈穿着白衣服，两手按在胸前，在房间里急躁地乱窜，低声呼喊，声音很可怕：　　“上帝啊，我恳求您，收留我吧，把我领走……”　　我明白了她为什么祈祷，也理解格里戈里师傅了，他总是唠唠叨叨地说：　　“等我眼瞎了，我就去讨饭，讨饭也比在这儿强……”（这些与外祖母所说的话相矛盾，大家都渴望离开这个家，包括“我”。）　　我盼着他的眼快点儿瞎，那时我自愿当他的引路人，我们俩一起去讨饭。我给他讲了这个想法，老师傅翘起大胡子嘿嘿一笑，回答道：　　“那好啊，我们一块儿去讨饭吧！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就是行会会长瓦西里·卡希林的外孙子！那才有意思哩……”　　我不止一次看见，纳塔利娅舅妈那双发呆的眼睛下面鼓起青斑，面色憔悴，嘴唇红肿。　　我问外祖母：“舅舅打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