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复活-雷翁那图.达.芬奇传

白色女鬼
佛罗伦萨佛罗伦萨Florenz，意文Firenze，一译翡冷翠，意大利中部名城，当时是共和国，不仅在全意大利，即在全欧洲中也是文化*发达的。本书开始时（一四九四年，这年在意大利历史上很重要：往后几十年间种种重大事变，都是由于这年查理第八侵入意大利而开始的），佛罗伦萨正在爆发革命，*有力的统治家族梅狄奇家被赶走了，民众在萨逢拿罗拉领导之下，施行政治上、经济上、宗教风俗上种种改革。但在“哭党”和“狂党”对峙之下，萨逢拿罗拉的政权并不能持久。城鄂尔圣弥迦勒教堂附近，聚集着染业公会属下的铺子。屋子旁边都有呆笨的辅屋、堆栈，用倾斜的木柱支撑着的各式凸出的窗户；上面瓦盖互相紧挤着，以致底下只能望见一线的天，即使在白天，街上也是阴沉沉的。铺子门前，横梁上面，挂着在佛罗伦萨染色的外国毛织物样品。在那用平坦石头铺成的街道中央，有一条水沟流着从染缸倒出来的花花绿绿的污水。阔绰的铺子，门上还挂有画着染业公会徽章的招牌：红地，一团白羊毛，上面立着一只金色的鹰。
这样一家阔绰铺子里面坐着佛罗伦萨富商，染业公会理事，齐卜里亚诺·布翁拿可西先生，身边尽是商业文书和大本账簿。这位老先生易着冷，在这三月间天气，在那从他的堆满了货物的栈房发出来的潮湿的蒸气里面，他紧紧地裹着一件栗鼠袍子。这皮袍穿得很久了，肘弯处早已磨破了。一支鹅毛笔插在他的耳朵背后。用着那双微弱的近视的然而什么都看得见的眼睛，他正在审查——表面好像不经意，其实很细心地——一本大账簿的羊皮页子。每页上面都画有横线和纵线，右边记载负债，左边记载资产。货品名称是用一般大的圆形字体写在上面的，没有大写字母，也没有标点符号，数码也是用罗马式，而不用阿拉伯式。阿拉伯数码那时还被人看作肤浅的新花样，不适于记账之用。账簿**页上用大字写着：“此账簿以主耶稣基督及圣童贞玛丽亚之名开始于基督降生后一千四百九十四年。”
齐卜里亚诺先生审查完了*后一项账目，并小心改正了那当作抵押品收来的毛织物、胡椒、麦加姜和肉桂等清单上面一处错误之后，便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心里正在考虑一封商业上的信，要写给此时正在法国蒙伯里布市的他的代理人。
有人走进铺子来。老头子睁开眼睛，认得是他的佃户格里罗。他的在郊外穆农谷圣格尔瓦西奥地方的别墅旁边那些田地和葡萄园，就是佃户格里罗耕种的。
格里罗行了一个礼。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内是用碎草小心包裹着的暗黄色的鸡蛋。两只小鸡，绑着双脚，在他的腰带旁边头下足上地挣扎着。
“格里罗，是你吗?”布翁拿可西和颜悦色地说，他无论对高贵的人或对卑微的人谈话，都是和颜悦色的，“你近来怎样?今年春天很好不是吗?”
“对于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春天是没有什么好处的，齐卜里亚诺老爷。春天到了，周身骨头都酸痛，好像就要到坟墓里去似的。今天带来了一些鸡蛋和一对子鸡，给您老人家过复活节。”停了一会，他加上这一句说。他和悦而狡猾地眯着一双淡绿色的眼睛。眼眶周围起了细微的浅褐色的皱纹，像惯常受日曝和风吹的人所特有的那样。
布翁拿可西向这老佃户道了谢，就开始谈起正经事来。
“那边，做工的人都备办好了吗?我们的事情到天亮时候就可以完工吗?”
格里罗担忧地叹了一口气，并倚靠在他的拐杖上面。
“一切都备办好了。做工的人也足够了。但是，老爷，我看，这事不如缓几时再做。”
“可是，老头子，前几天你不是自己说过吗，我们得赶快下手，免得夜长梦多?”
“不错，但我心里害怕。现在正在封斋时节，我们的事情又不是好事情……”
“有什么罪过我来担当好了。你用不着害怕，我不会害你的。我们果真能够挖到什么东西吗?”
“为什么挖不到呢?一切的预兆都告诉我们有东西可挖。我们的祖宗已经晓得磨坊背后‘水地狱’近旁那个小丘了。夜间还有鬼火在圣卓梵尼上面发光。那里埋有很多很多这类东西!什么人都说，不久以前，有人在马里容拉一个葡萄园内淘井的时候，从黏土里挖了一个魔鬼出来。”
“你说什么?一个什么魔鬼?”
“一个铜制的魔鬼呀！头上有角，底下是生毛的山羊腿，还有蹄子。面孔是很滑稽的，好像哈哈大笑的样子。他一只腿跳着舞，弹着指头。因为年深日久，他全身都发绿了，起霉了。”
“他们拿他怎么处置呢?”
“他们拿他铸成一口钟，送给大天使弥迦勒教堂了。”
齐卜里亚诺先生气得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呢，格里罗?”
“那时您有事情出门去，您在塞拿，没在这儿。”
“你可以写信给我呀，我可以派人来，或者自己赶来呀。我是不吝惜钱的，给他们铸十口钟的钱，我也拿得出来的。这些蠢材!一个跳舞的潘，给他们铸成了钟!恐怕还是希腊雕刻家斯谷巴斯的作品哩!……”
“那些人果真是蠢材。不要责怪他们吧，齐卜里亚诺老爷。他们已经是自作自受了。自从新钟挂起两年以来，他们园里的苹果和樱桃都给虫吃了，橄榄也不结实。那口钟也没有一次发出好听的响声。”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