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美女

　　《扬州美女》：　　观音山老尼堪命 徐老虎命赴黄泉　　1913年5月的一天，家住小苎萝村的船娘巧云，一早上打扮得六角铮铮，上身青布夹袄，粉色灯笼裤，绣花粉底鞋，头上搭了块蜡染花布巾，头发里斜斜地插着两朵栀子花。巧云长得瓜子脸，杏眼，樱桃小口，颧骨上有两朵玫瑰红。这两朵玫瑰红像两朵羞涩的朝霞，像是涂了鸭蛋粉、拍了胭脂，其实是娘胎里带下来的。大凡扬州土生土长的女孩子都有这两朵玫瑰红，这就成了扬州美女的标识。　　小苎萝村出美女，远近闻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苎萝村紧挨着瘦西湖，秀丽湖水滋润着村里的姑娘。村里男人种花，女人当船娘。船娘船头卖花，各式盆景都是自家栽培。他们世世代代靠着瘦西湖和绿杨城郭的交叉水网生活。巧云起来，梳妆完毕，去屋后小土地庙里上了一炷晨香。她对着庙里喊：“老太爷，皇帝没了。”她从船客嘴里听说宣统皇帝去年退位了，当今天下是袁大总统的，天下共和了。　　“老太爷”是扬州人对黄大仙的称呼，黄大仙就是黄鼠狼。去年巧云撑船在观音山脚下蒿草河芦苇丛里捡到一只让雷劈得晕头转向的黄鼠狼，她把黄鼠狼捡回来供养在屋后的土地庙，时不时地送些鸡架子、猪杂碎。她有什么心思，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就来对老太爷说，求老太爷保佑。前些天巧云行船过钞关码头，请打铜巷老瞎子算命。老瞎子说她和丈夫是半路夫妻，命中要嫁给个少爷。这个命就差把巧云给吓死，迭口连声地说“不可能”。　　巧云丈夫叫张邋遢，比她大二十来岁，人长得壮实，手上有功夫，练过铁砂掌，一巴掌能把石头打碎。张邋遢虽说有功夫，但为人憨厚老实，他对巧云更是百般宠爱。巧云没有父亲，或者说不知道父亲是谁。她母亲也不知道。等到她懂事的时候就总跟母亲闹着问父亲是谁，她母亲是船娘，告诉她有一天下雨在船上睡着了，从瘦西湖里面爬上来一只大乌龟，后来就怀上了。说这个故事，就是叫巧云不能在船上睡觉，在船上睡觉就出豁子。　　巧云家在城里有个远房亲戚盐商汪家。汪家对她们母女一向很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喊她们去帮忙。汪家大少爷汪天佑和巧云年龄相仿，两个人青梅竹马。女孩子到十三四岁情窦初开，巧云暗暗地喜欢上汪天佑。她的心事被母亲知道后挨了一顿骂，她才知道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后来巧云母亲喝醉酒掉到万福闸淹死了，她母亲死后亲戚张邋遢来照顾她，又过了几年，也就由人撮合和张邋遢结婚成了家。巧云想，当姑娘时没有能嫁给少爷，都结婚成家当了大妈妈，还嫁什么少爷呢？　　巧云今天赶早要去的正是南河下汪家。汪家太太要去观音山上香。她长橹一摇，小船像一叶柳叶滑过水面，蹿出去几十米远。十里长堤，瘦西湖风光秀丽，湖水像一面碧绿的镜子。湖两岸杨柳飘摇，绿草鲜花，争奇斗艳。巧云对着湖水照镜子，投在水中的影子像蛇一样蜿蜒游动。她想，今天不知能不能见到大少爷呢？　　汪家大少爷留学东洋，去年他老子把他从东洋逮回来结婚，娶了城北雷塘吴家富家的姑娘吴玉珠。这个吴玉珠长得眉清目秀，皮肤像雪一样白，裹着一双小脚。到了民国已经不作兴裹脚了，多数女孩子家都放脚，吴家想给姑娘嫁个好人家，还是给玉珠裹了脚。左邻右舍都夸汪家媳妇玉珠贤惠，虽说没上过学，种花、绣花样样在行。城北风俗“千家养花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玉珠把汪家前后院种满花花草草，窗台上摆满各式各样盆景。如果说有什么缺陷，那就是结婚一年多了没能给汪家添丁增口。老爷汪春和汪太太急着想抱孙子，就定好今日去观音山上香，拜送子观音，给全家求子求福。　　巧云划着小划子到南河下汪家的盐仓码头，接上汪太太、玉珠、用人大脚和汪家两个小干金汪琼和汪若梅。汪琼是姐姐，今年五岁。妹妹汪若梅四岁。汪琼是汪太太所生。妹妹汪若梅是二太太夏小姐所生。夏小姐是东圈门老中医夏风的独女儿，留过洋，回来跟着汪春搞洋务，在南通办纱厂，后来纱厂倒闭，夏小姐积劳成疾，在汪若梅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汪若梅从小没有母亲，但是汪太太视她为己出，也是百般疼爱。　　汪琼和汪若梅两姐妹站在一起，若不细细分辨，以为是一对双胞胎。她们同进问出，同食同眠。这两个孩子从没有出过远门，今天坐船游瘦西湖，就恨眼睛不够用，东张西望。汪若梅文静，双手握着船栏，一声不吭看着前方。汪琼船头跑到船尾，看见游船、水鸟，就大惊小怪地叫……　　船从护城河过卷石洞天和大虹桥，到二道河，划到了小金山。这时候汪琼闹着要解溲，汪太太就叫巧云撑船靠岸。岸上有个很大的私家园子徐园，这是扬州都督第二军军长徐老虎的宅子。汪太太说：“我们到了这个门口，不如进去。这也是缘分，顺便看看若梅的干妈。”　　大脚说：“大太太，也没招呼一声，忽然就上门？我看还是赶路吧。”　　汪太太说：“自从若梅妈妈走了，我也几年没看到孙居士了。到了门口，顺路拜访，让她看看若梅。孙居±和若梅妈妈是同学，关系胜似姐妹，我们走到她门口不进去，将来她知道要说我的不是了。”　　汪若梅盯着园子门上面两个大字问大脚：“大脚妈妈，这个上面写的什么？”　　大脚悄声说：“这个有故事呢。上面写的‘徐园’，主人家姓徐。你干妈就住在里头呢。”　　汪若梅说：“这个字，不像字，怪头怪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