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流亡文学史料与研究丛书-边陲线上

苍伟的与俄罗斯领土分界的“土字碑”后面，冲来了已经避过了整个残冬的人群，黑黝黝的。 还不到午夜，他们将H城围在了垓心，天崩地裂似的斗争，在这里展开了。 “向前压……压……”粗厉的喊叫，混合成庞杂的音浪，像霜雪样严肃，冰雪样激烈。 “乓……乒……乓。”爆竹般的快枪，射出捷速的子弹流光，相互地交错。迷漫的灰白色烟雾，障蔽了每个人的眼睛。 “压……笨种们！”刘司令竭力地高喊。 他穿着灰色旧军服，脖颈贴伏着俄罗斯马头，一手捏着快匣子，大拇指在扳推子弹；另一手里的枪头，朝着城楼子射击。 “咭……咭。”城上的机关枪，向下面的人丛扫射。 “靠山！领着弟兄攻北门。‘煞脱’（快）。”刘司令微胖的脸，挂满豆子大的汗珠，眼睛很匆忙地闪视。 “快呀！‘磕头’的哥儿们！往北门压。”靠山喘吁着喊。 于是，军队分出了一股，在靠山的小红马后尾，弯曲着腰飞跑。他们制止不住原始性的发作，简直是一群野人。 夜间，人们的眼，都成了盲的；有的将脚踏了别人的脚背，有的竟踢了别人的踝骨……他们没感到这些，只有敌人的残酷引起的暴怒，占据着他们的心，和一颗构造简单的脑子。 云霾是漆黑的，不露一丝星光。 他们穿过一丛树林，城里的灯光，融化了上空的气氛，露出淡淡的雾光。 “喂！搭软梯子爬城！赶紧的。”靠山接着将枪推上了子弹。 “乓……乓……” 士兵们疯狂地射击，响应着东门的交响的枪声。 火药的光线，在头上交错闪烁。烟雾随着凝结起来。而酸辣的火药味，向每人的鼻前，接续着冲来。 “压……压。”吵叫又开始沸腾。 “上……”一个矮小的兵爬上了城墙的锯齿形缺口。 “乓……乓……” “乒……乓……”城里的枪响。几道红光冲射高空。于是城门轰地敞开。 “嗷……” “往前压！”靠山督促着。 军队杂乱地拥挤着，像澎湃的海潮，拥进了城。 街道旁的电灯，放着淡黄的光辉。士兵们的嘴脸，越发显得兴奋了。长短不齐的破袄，裹在肥瘦不同的身上。尘土和汗垢，相同而匀称地涂了满脸。 “欢迎我们中国的救国军。”北门的一个警士喊着。 “守门巡官，那浑鸡子儿，早吃‘黑洋枣’了！”另一个又加了句。 “随着……‘磕头的’哥儿们，到东门。”靠山要把肺叶炸破似的嚷。前额的青筋，也一棱棱地怒涨起来。 老小的市民们，怀着过度的惊惧，逃窜着。恐慌迟钝了他们的感觉，及至窥见了迎头的军士，畏缩中又跌绊着跤，胆怯地窜匿回去。 “这些大笨种，害啥怕。”一个瘦瘪的士兵在嘲笑。 “天生‘孙种’，怕中国人……”有人不在意地附和着。 “赶紧奔东门啊……完了就收拾朝鲜铺子，日本洋行。”靠山放大了声浪嚷。 话里蕴有的效力，显然地被证明了。士兵们尽力地向前推进、猛扑——顺着冷静的街道。 狗，不停止地跳着，吠叫。叫声里夹着催促。不敢落脚的灰鸽子，在房屋顶空飞翔。翅膀发出噗噗的脆响，同时飘落下星碎的羽毛。 “压……压，加劲啊！”靠山斜眯着一只眼，子弹依着他食指的勾动，连串地射出。他骑着的那小红马，打起了震耳的响鼻，脖子抻长地仰起来。 爆炸的火药，连同淆杂的火光，愈来愈激烈了。东门的火焰，满天一片，红而凶。附近的草垛，吐出瀑布样的烈火，陪衬着斗争的勇猛。 “哎……” “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