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章 “人人四肢五官各个相似，然而人人命运各个不同。” 一个身着陆军新兵服的瘦小伙在一旁蹲着，边看满脸古铜色的老父亲余德厚用他那满是老茧的手教他打背包时，边想起这句话。 很显然，这句话是他从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一书的**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中受到启发得来的，他自认为这是他的经典名句。 这天是国庆节后的一天，黄海之滨的东台市人武部征兵大楼里，父亲教他“三横两竖”打背包法，他看了两眼就学会了，毕竟他是高中毕业生。父亲把自己的盼头打进了背包：“到部队要多做事，少说话……” 鸡叫的时候，母亲早早地起床了，生火做饭。昨夜，母亲睡得*晚，打完黄豆后，又为他裹了十来个粽子，屋里飘着粽香。大清早，当村庄里炊烟缭绕成一片时，一家人正送他走。 二仓河边的芦苇长得很茂密，比人还高，不少斜伸到了路上，让并不太宽的南北乡间土路显得更窄，芦苇上的露水沾到了他的脸上，凉凉的。 此时秋意正浓。 母亲把他送到村口的小木桥上，此时太阳刚好露出蛋黄似的脸。他看到母亲欲流泪的样子，停在桥中央反身抱住母亲的肩头，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中直打转，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他那不大不小匀称的手拍拍母亲的后背，安慰母亲说：“放心吧，妈，我会好好干的，您在家多保重！” 母亲含着泪点了点头。 他坐上哥哥余统荣的脚踏车后座，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大红花，抬起头迎着朝阳出发了！ “砰、叭”两声巨响，他那个子高大的大姐夫杨家旺在桥头放了个大炮仗。新鲜的空气中立马就有了火药味，炸过后的炮仗和粉尘纷纷飘落。 母亲依然站在桥中央，河面上的晨风挟着薄雾撩起她那黑白参半的头发。他跟母亲挥挥手说：“回去吧！” 可母亲仍然没动，一直看着他，挥着她那裂满口子的手。他远远还能看到母亲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他的视线立马变得模糊起来。眨眼的工夫，母亲的身旁怎么又多出了一个姑娘的身影？是紧邻西家的小霞，正踮着双脚向他用力地挥着手呢，他也朝她挥 挥手。 就这样，母子俩直到互相看不见了。 父亲和姐姐、哥哥、姐夫送到镇武装部本可以都回家了，可父亲还执意要送。新兵是统一乘车的，父亲上不了就挤上城乡的公共汽车，尾随来到市人武部。新兵的午餐也是统一安排的，父亲一直没离开，午饭也没吃。高考落榜，他想复读高三，可父亲则站在哥哥一边，没有支持他，这才逼上梁山迫使他当兵去。 送兵干部是他熟悉的齐部长。于是，他厚着脸皮，鼓起勇气对齐部长说：“部长，我想多要一份饭菜。” 齐部长说：“人这么瘦小，饭量还不小呢，吃不饱，尽管吃！” 他支支吾吾地说：“老父亲早上吃得早，又有胃病，到现在一口还没吃。要不我不吃，省下来送给他吃。” 听了这话，齐部长有点感动。 “这样吧，你藏起来悄悄从后门送出去，别给别人看到，那么多家长都在，没法安排。” 他依计而行。老父亲接过饭菜盒时，手抖了一下，手心上泼了一些饭菜，差点泼到地上。父亲把手心上的饭菜捂到嘴里，还没咽下，就说：“公家的饭真好吃呀！”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车窗外飘起了毛毛秋雨。 送行人的脸上泪水、雨水混杂在一起蒙眬着双眼。 车上四十多名新兵挤在窗前，纷纷伸出手来，跟送行的亲人朋友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