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亮了夜

　　《当代著名作家精品书系：夜照亮了夜》：呼和浩特，天蒙蒙亮，房间里，他和她正在说话：束荷，今天还是继续拍摄MV吗？嗯，玮辰，接着拍。剧组包了一列废弃火车，要在上面完成所有剩下的镜头。女子穿着一件白棉睡衣，胸口处绣有一朵巨大的葵花。漆黑长发倾泻开来，一直垂到腰际。她一边慢慢起床，一边回答对面坐在藤椅上的男子。知道吗？我就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好像漫不经心、若无其事，但就是这么双唇紧闭、嘴角向后一咧，让我有种错觉，你分明是在笑，好像什么难事对于你来说都无所谓了。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玮辰说完这些话，起身去扶束荷下地。是吗？……她略作迟疑，然后接着说：很多媒体报道说我天生长了一副苦相，笑也像哭。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更冷漠吧？哪里会！那是他们胡说八道！束荷，好多年都过去了。现在你又开始录唱片，慢慢释怀，接受我，接受你自己，接受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外人哪里会捕捉到你独有的美。就像你的嘴角，一颦一笑，其实都曾体昧过巨大的悲痛。如今我眼中的你，就是这般自然动人。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是时间历练的痕迹。其他女人即使身着华丽衣装，也绝非能透露出如你这般的优雅气质。束荷，相信我，你在我心中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早已是一种持续的香气。玮辰说完这些话，双手格外用些力气，紧紧扶在她的肩上。束荷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玮辰站在她背后。从镜子看过去，如同恩爱多年的夫妻。她握住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了两个字：谢谢！哦，对了。刚才你熟睡，忘记和你说了。经纪人打过电话，通知你明天晚上去音乐之声做新专辑宣传，还是照旧不去？玮辰问她。嗯。不去。说完，两个人透过对面的镜子，莞然而笑。祁束荷，歌手。出道以来一直人淡如菊。呢喃般的声线，出众的才华，被歌坛誉为文学诗人。曾经有歌迷写信给她：无数个夜晚，我们的心就这样被你的声音抚慰着、温暖着。有时候，会感觉心底突然裂开一个大洞，好像再也填不上。对于这个黑暗洞穴，只有你的声音能够让它慢慢愈合。就大众审美而言，束荷算不上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但她却有一双晶莹剔透的双眸，眼睫毛更是浓密细长。没有演出的时候，她几乎都是素颜。洗完脸直接拍打上爽肤水，偶尔擦上一层淡淡的保湿乳液，便如出水芙蓉，端庄秀美。她始终认为，刻意的装束像是戴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玮辰，我们戴着形形色色的面具，把自己深藏其中。真实的内心被遮掩，反而用假面示人。笑的时候，其实不是发自内心的真笑。快乐，也不是真的快乐。我们只是靠着同一种表情去应对无聊的世人乐趣。面子，面子可真是一个大问题啊！里面的学问太多了。就这样，束荷在房问里对着玮辰说，在夜晚的杂货店对着收银员说，甚至在后台的化妆间对着造型师说。久而久之，娱乐圈的人私下议论，说她其实有点精神不正常。她总是神经兮兮自顾自地说着这句话：面子，面子可真是一个大问题啊！其实他们并不懂得，这个面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面子。它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这张脸。它是我们为了在这个现实活着，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有时她想着想着，会变得很沮丧，直到有一天，她一个人开着车子，电台里播放了这么一首歌：为什么张开眼睛只看得见爱情为什么Money Money（金钱）会这么有魅力为什么不能追求梦中的天地为什么到了这年纪还这样骗自己她在车里，大哭……这个异常有爆发力的声音，好像也在反复质问着自己，在被迫与现实不甘心地和解下，用浑厚甚至是混淆了性别的声线，唱着生命里的无可奈何。束荷听着听着，内心开始涌上一股难受的感觉。是，不知不觉，我们学会了巴结。就好像世间的光亮，有真有幻。一不小心，我们讨好了对方。她一边开车，一边感受着内心猛烈地撞击。一股巨大的抽搐感袭来，像是积聚太多能量而久未爆发的火山，突然，破涕大哭。她把车停靠在无人的海边，眼前是一片汪洋深沉的大海。旋即关掉电台，车窗外只有忽远忽近的海潮声。海浪哗啦哗啦，一个浪花接着一个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