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石

大地回春 革命襁褓育新人 (一) 投身革命，是记忆中*难忘却的时刻。 这是一个灿烂如黄金、透明如水晶的年代，到处充满热情、朝气和活力。淳朴的脸庞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黑亮的眸子潮动着火辣辣的激情，四万万华夏子孙的心中，都响起同样的洪钟般的声音——我们解放啦！ 三辆军用大卡车上响起了《跟着毛泽东走》的雄壮歌声。只要哪辆车沉寂下来，其他车上就会立即响起“来一个，快快快”的拉歌声。 *活跃的是第三辆，车上挤得水泄不通的多是青年学生。他们像久锢的鸟儿，一旦冲破牢笼便立即展翅云天，那种解放的心情全在引吭高歌中表现了出来。他们唱的歌*多，有解放区的革命歌曲，蒋管区的进步歌曲，还有迎接解放、讽刺“刮民党’’“蒋该死’’的流行小曲，形式也很活泼，有合唱、独唱、领唱、男女声二重唱，还有人吹口琴、笛子伴奏。 在这又唱又笑、热腾腾、闹喳喳的车厢里，只有一个身材修长、穿蓝布旗袍的少女一言不发地向远处凝望。她那文静沉思的表情，简直像一尊塑在海岸边的雕像，丝毫不为汹涌澎湃的海浪所动。 她叫自如冰，是县女中品学兼优的高才生，沉默寡言、酷爱文学，平日总是手不释卷。父亲生前作苦力，积劳成疾。如冰半岁就与慈父永别，十多年来与母亲、姐姐相依为命。为了养家糊口和供如冰上学，母亲、姐姐没日没夜地帮人洗衣服、做针线、纺棉花。姐姐本已结婚，因无嫁妆，备受婆家歧视。丈夫死后，发誓终身陪伴母亲，再不嫁人。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如冰身上。如冰深知只有奋发上进，才能争取光明前途，告慰亲人，她读书一贯用功，即使因交不起学费而停学、跳班，学习成绩也能名列前茅。由于家庭、学校以及嫌贫爱富、世态炎凉的世风影响，使如冰在性格上与同龄的女孩子大不一样，养成了一种冷静沉思、清高傲洁、不随俗浮沉的早熟性格。 公路边一老妇踽踽而行，如冰看那背影酷似年迈的母亲，不禁想起在喧闹的送别人群中，慈母两行热泪一脸笑、拉着自己的手边走边嘱咐的情景。如冰挤上车厢以后，还听见母亲对身旁的老婆婆说： “身上的肉我也舍不得呀！话又说回来，跟共产党、解放军走保险没错，您老只管放心。” “怕的是打仗呗！”老婆婆小声咕噜了一句。 一个拿水烟袋的老大爷接声说： “怕啥！国民党打共产党是要绅粮照旧收租吃饭，共产党打国民党是要穷人翻身不受罪，打这样的仗死了也光荣！” 前面的车已开动，母亲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姐姐耳边嘀咕了几句，又忙把脖子上的黑绒线围巾取下来。姐姐急步走到车厢旁，把围巾递给如冰，眼里闪着泪花： “阿妈说，天冷了，多加点，不要又犯咳嗽。” 如冰凝望着母亲那缕飘拂在寒风中的银丝，心里激动得一阵战栗。 摸摸脖子上的围巾，软绵绵暖烘烘的；又伸手摸摸怀里的三个银元，那是姐姐给人绣花的工钱。这围巾、这银元，凝聚着多少慈母爱、骨肉情啊！ 如冰正在浮想联翩，一个熟悉的男高音扬起了轻快的歌声： 山那边呀好地方， 一片稻田黄又黄。 大家唱歌来耕地， 再也没人作牛羊。 大鲤鱼呀满池塘． 织青布呀做衣裳。 丰衣食足勤动手。 年年不会闹饥荒。 如冰回头一望，果然是朱人杰在独唱。小伙子站在车厢*前面，二十出头，高高的个儿，穿一件深棕色的夹克，配上银灰色的西装裤，显得英气勃勃。此时朱人杰兴奋得两颊通红，眼睛颇似西方人，深邃幽蓝，在阳光下闪动着蔚蓝色的波光。他是如冰的邻居，重庆大学文学系四年级学生。父亲一贯务农，红军过境那年，因逃壮丁外出杳无音信。母亲屡遭保长刁难调戏，被迫改嫁。朱人杰随祖父迁居城内叔叔家。叔叔夫妻经营小书店，家道小康，只有一个痴呆儿子，见人杰聪颖好学，转而望侄成“龙”，供他上中学、大学，盼他掸冠洗楣、光宗耀祖。 如冰母亲、姐姐都是孀居，深怕隔壁书店来往客人招惹是非，平日总是大门禁闭。如冰在女校读书，除几个相好的女友外，很少与异性接近，因而她与朱人杰虽仅相隔一墙，却从未交谈，有时偶尔相遇，也只默默地互望一眼，便低头而过。 1949年夏，偏安重庆的蒋家王朝，风雨飘摇，军事溃败，政治、经济、社会危机四起，市场通货膨胀，钞票贬值，物价同气温一样日日上升。统治者为了搜刮民脂民膏、维系崩溃经济，不断改头换面印制大钞，先后发行过金圆券、银圆券、关金券来取代臭名昭著的法币，而每次改币，大钞换小钞，总是百姓遭殃。 如冰家在“天府之国”，本县因盛产甘蔗得了个“甜城”的美名，此时也是动荡不安。人们不敢把钞票放在家里过夜，只有买到实物或换成银元才能安心睡觉。人人都觉得活不下去了，都在期待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动乱的年月，艰难的生活，与黄金的年华、火红的青春交织在一起，热血青年对如此现实自然极为不满。反蒋罢课和反美游行时，学生们在校园里和大街上成群结队地高呼： “要自由、要民主， 锅里更要有米煮。 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