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科塔萨尔作品系列:追求者(精装)

（P24—P27） 他用双手掩着脸，身体在发抖。我早就想走了，但不知道怎样告别才不至于让约翰尼感到不快，因为他对朋友敏感到可怕的程度。这样下去对他很不好，我走了的话，他至少不会跟戴迪说那些事情。 “布鲁诺，要是我能够只活在那些时刻里，或者活在我演奏时的时间里，而时间也在变化……你能意识到一分半钟之内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么一个人，不仅是我，还有那个女人，你和所有的伙伴们，都能活上几百年。现在我们的生命以钟表计量时间，受限于以分钟和后天作标记的癖好；但如果找对了门路，我们就能比现在多活一千倍的时间。” 我勉强挤出微笑，隐约明白他说的话有道理。不过正如往常一样，一旦我走到街上，回到我那庸常的生活中，他所疑惑的以及他的疑惑让我产生的预感便立即烟消云散。那时候我肯定约翰尼所说的并不只是一个半疯的人说的话，也不是一个被现实抛弃的人说的话——现实留给他的只是一出讽刺剧，而他却将其变成一种希望。对于约翰尼在这样的时候跟我说的一切（五年多以来约翰尼对我和其他人都说了类似的话），听了以后决不能稍后再认真琢磨。当人们走到街上，那些话开始在回忆里而不是在约翰尼的嘴里重复的时候，一切就已被认定为抽大麻后产生的幻象，是索然无味的老调重弹（因为其他人也说过类似的话，每隔一段时间人们就会有类似的见证），人们诧异过后便会愤怒，至少对我而言，我觉得约翰尼仿佛在拿我开玩笑。但这总是发生在第二天，而不是约翰尼正在跟我说那番话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他在某个方面给出了些什么，就像一盏寻求发光的灯，或者更贴切地说，好像有必要把某样东西毁掉，彻头彻尾地毁掉它，就像把楔子敲进树干，用锤子不停地敲，直到将其完全劈开。只是约翰尼已经没有力气去敲击任何东西了，而我甚至还不知道需要怎样的锤子来敲那个我压根想象不出来的楔子。 *后我终于离开了那个房间，不过这之前发生了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即便不是那件事，也会发生类似的——当我背对着约翰尼向戴迪告别时，我感觉到发生了什么，这从戴迪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于是我迅速转身（也许因为我对约翰尼有点心存畏惧，对这个如兄弟般的天使，这个如天使般的兄弟），见他突然脱下刚才裹在身上的毛毯，全身赤裸地坐在椅子上，双腿抬高，下巴靠在膝盖上，全身颤抖但格格地笑着，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坐在那张脏污不堪的椅子上。 “我开始觉得热了，”约翰尼说，“布鲁诺，你看看我肋骨间的这个疤痕多漂亮。” “赶紧盖上。”戴迪命令道。她羞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和约翰尼之间已经相当熟悉，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就是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而已，但戴迪终究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觉得约翰尼刚才的举动并没有让我感到震惊。约翰尼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他肆无忌惮地张嘴大笑，猥琐地抬高双腿，让生殖器吊在椅子的边缘，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他大腿皮肤上那些奇怪的污斑令我感到恶心。于是戴迪抓起毛毯，连忙给他披上，而约翰尼则不停地笑着，一副乐滋滋的样子。我恍惚地道了别，答应改天回来看他们。戴迪把我送到楼梯间，顺便把门带上，不让约翰尼听见她跟我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