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角落:阴影线--一部自白

第六节 …… 风一阵阵吹来，风向笔直，千真万确。白天的时候，通过仔细操舵，我们让前桅下帆横桁都自行与龙骨垂直了（水面还是很平滑），接着我们把缆绳都拉紧了。晚上和我一起在甲板上的四个海员中，此刻我只看到两人。我没有问其他两人去哪里了，他们投降了，我希望这只是暂时的。 我们花了数个小时在船头进行各项工作，那两个和我一起干活的海员行动迟缓，还经常需要休息。其中一个说道：“感觉这船上他妈的每样东西都比正常重量沉一百倍。”这是他们唯一的一句抱怨。如果没有兰塞姆，我不知道我们该如何是好。他也静静地和我们一起干活，唇上一直带着一点微笑。我时不时地低声关照道“不着急……”“慢慢来，兰塞姆”，他会快速地看我一眼作为回应。 当我们把一切处理妥当、保证安全后，他就走进了厨房。过了会儿，我去前面视察的时候，透过开着的门看到了他。他笔挺地坐在炉子前的储物柜上，头往后靠在隔舱壁上。他双眼紧闭，能干而有力的双手扯着薄薄的棉布衬衫，悲剧般地露出了他充满力量的胸部，胸口随着痛苦且吃力的喘息上下起伏着。他没有听到我。 我悄悄地走了，直接去船尾替了法兰奇的班，那时他看着已经非常病恹恹了。他很有仪式感地与我交接了航向信息，还尝试用轻松的步伐离去，结果还没走出我的视线就已经打了两次大趔趄。 这之后，船尾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为自己的船掌着舵，她乘风破浪，时不时轻快地颠簸下，甚至还会稍稍往前冲。这时兰塞姆拿着个托盘出现在了我眼前。一看到食物，我就感到饥饿异常了。我坐在船尾格子板上吃早餐的时候，兰塞姆就替我掌舵。 “这阵微风好像把我们的人都害惨了，”他低声说道，“把他们都打到了——所有人员。” “是的，”我说道，“我想，你跟我是船上唯一两个健康的人了。” “法兰奇说他还能蹦跶一下，我不确定。他好不到哪儿去的。”兰塞姆带着他若有所思的微笑继续说道。“这个好小伙。但是长官，如果我们接近陆地的时候，这风还吹来吹去，我们拿船怎么办？” “如果我们靠近陆地了，这风还吹很大的话，船会冲上陆地，或者桅杆会被折断，也可能两者都发生。我们没法控制她。她现在带着我们一起走呢，我们能做的就是为她掌舵。这是一艘没有船员的船。” “是的，船员都倒下了。”兰塞姆静静地复述道，“我时不时地会去船头看他们，但我没什么能为他们做的。” “我，这艘船，以及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多亏有你，兰塞姆。”我热情地说道。 他装作没有听到，静静地操着舵，直到我可以替他下来为止。他把舵轮交回给我，收走了托盘，临走前通知我说，伯恩斯先生醒了，似乎有点想回到甲板上来。 “我不知道怎么阻止他，长官。我没法一直都待在下层。” 显然他没法做到。果然，伯恩斯先生穿着巨大的外套，痛苦地拽着自己来到了船后部。我看到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有他站在我身边，胡言乱语说着什么死人的阴谋诡计，而我还要给这艘疯狂往前冲的船只掌舵，船上还都是濒死之人，这场面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他说的头几句话，从含义和语调上来分析还挺合乎情理的。显然他完全不记得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了。如果他记得的话，那他隐藏得还挺好。而且他没怎么说话。他坐在天窗上，一开始看上去病得非常严重；不过，这将我*后一批船员都吹倒了的风，似乎一阵阵地为他的身体注入了活力。我几乎可以观察到这个过程。 我拐弯抹角故意提到了前船长，想测试下他心智是否已恢复健全。令我高兴的是，伯恩斯先生对这个话题没有展现出过分的兴趣。他怀着一种报复心理，又老生常谈了下那个野蛮无赖的邪恶事迹，不过他的结语出乎我的意料： “长官，我相信，他死前一年，甚至更久之前，就已经得了失心疯了。” 他恢复得很不错。不过我要全神贯注地掌舵，对此没法好好赞赏一番。 相较前几天无望的呆滞状态，这速度简直令人头晕目眩。船头冲出两条隆起的泡沫带；风儿奋力地唱着，如果是在其他时候，我会觉得这代表了所有的生命乐趣。每当迎风的主帆开始在齿轮装置里猛烈摇晃，几乎要撕裂时，伯恩斯先生都会提心吊胆地望着我。 “你想我怎么做，伯恩斯先生？我们把帆卷起来也不是，打开也不是。我倒希望这老掉牙的东西把自己晃成碎片算了，一了百了。这可恶的吵闹声反倒让我不知所措。” 伯恩斯先生紧握着双手，突然喊了出来： “长官，你打算怎么把船开进港口？都没有船员可用。” 我没办法回答他。 好吧——大概四十个小时之后，这事确实成功了。靠着伯恩斯先生可怕笑声的驱魔功效，我们打败了恶毒的鬼怪，破除了邪恶的咒语，诅咒被移除了。现在我们受到仁慈又充满力量的上天眷顾。它在催促着我们前进……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后一个夜晚的，夜色很深，有风，满天都是星星。我掌着舵。我庄重地向伯恩斯先生承诺，如果有事发生，一定会提醒他的，于是他直接去罗经座附近的甲板上睡觉了。恢复中的病人是需要睡眠的。兰塞姆背靠在第三桅上，腿上放着块毯子。他一动不动，但我猜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活力的化身法兰奇还沉浸在自己尚能“蹦跶”一下的幻觉中，他坚持要和我们待在一起。但注意到纪律要求，他尽可能远地躺在了船尾*前端，就在水桶架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