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石盘河

一 一月二十四日，是江城县首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的日子。 早上，天空没有了连日来的灰云，东方露出了绯红的曦光，看来将是一个冬天里少有的晴天。 上午九点，城里三所中学城市户口的同学们在县体育场集合，他们即将从这里出发，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一个个他们陌生的地方去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炼一颗红心。 太阳已经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几束霞光从凤凰山后射过来，照在对面乌龙包*高处的石岩上，黄白色的石头亮晃晃的一片。没过一会儿，阳光普照，山坳间、半坡里、山顶上的苍松翠柏显得更加青翠而浓重。匆匆从北而来的嘉陵江，气势浩荡地从城西向塔子山脚下流去，晴空般湛蓝的江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滨江城临江的吊脚楼、西边的山峦、石岩、树林和路旁的房屋、山根的祠庙，急流上波涛翻滚，浪花如银。城南的魁星楼外，银练般的南河娓娓流向大江，犹如一位贤淑女子默默地前去同心仪的爱人会合。微风不起，天气暖和，虽然才在农历腊月初，却让人感觉到了些微春天的气息。 街上的人和车多起来，自行车的铃声“叮叮当当”地响成一串，震人耳膜的汽车喇叭的鸣叫此起彼伏，两边的店铺已经开了门。 中学生全部到农村去是一件大事，牵动着每一个学生家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的心。家里没有中学生的，虽然也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当看到一个个家长带着孩子前往集合点从门前经过，很多刚上班正在打扫卫生的人，也来到门口当稀奇一样看。一些熟悉的人站走到一起，站在街边议论纷纷。 知道不管怎么说，到农村是大势所趋，任何人也改变不了，大多数农村户口的同学早就回家去了。但是，来自农村的县中学生何德远还没有回去。何德远的家在石盘区石盘公社清湾大队六生产队，他学习成绩优秀，和同学们的关系相处得很好，舍不得离开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同学，觉得这一分开，不知道何时再能见面。离远了，见面何其难啊！前几天，他把自己课本等书籍拿回家以后，又到学校里来，想和同学们多在一起待几天，并且要把同班的十几个城里的同学送到他们插队落户的张家区去以后自己再回家。 张家区在县城的东南边，距离八九十里远，汽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到那里都快到中午了。 红红的太阳当头照耀，几片鹅毛般的白云飘浮在空中，山山湾湾，岭岭坳坳，村庄、田地、树林沐浴在绚烂的阳光下。 张家区是全县有名的米粮乡之一。一座中型水库和无数口大小堰塘使这里的水资源十分丰富，塘库里都放养着鱼，水多就田多，广出稻米。小春一季，能放来水的田里种小麦，水放不到的，稻子收了就蓄水，到冬天就满满当当。这时，一重重、一片片的冬水田里，水清似镜，万里晴空和周围的山岭农舍倒映水中，是一道十分独特的风景。 眼前的山山岭岭、房前屋后，到处都是柏树，张家区“广出柏木”名不虚传。 站在张家区场头，风清气和，暖意洋洋，已经没有多少冬天的寒意。 同学们到了以后，由区里分到了各个公社，何德远要搭来时的车回家，不能再去送他们了。 原以为车要马上返回，谁知道还要到区粮站拉粮到县城的仓库。何德远从来没有来过张家区，机会难得，决定趁汽车装粮的时间去看望在离场不远的一所小学校教书的表姐。他去后，表姐很惊喜，要给他煮饭，说他们刚吃过午饭。他不让她煮，说怕误了车，坐了一会儿，聊了一阵，就走了。到装粮的地方，车刚好装起，准备发动。他庆幸自己赶得巧，正好赶上，赶快爬上码着大米麻袋的车厢。 这是一辆“黄河”牌大货车，马力大，载重八吨，回去时下坡多，应该跑得快，可是由于装的大米比来的时候载的人重得多，也不怎么跑得起来。 因为这样，何德远到家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母亲刚洗完晌午的锅碗，边用围腰擦手边从灶房里往外走。 “妈！”何德远叫母亲。 “啊，何德远回来了！”母亲惊喜，问，“你吃了晌午了没有？” “还没有！”何德远肚子正饿得慌，见母亲问，都有些没有劲回答了。他还是早上七点多在学校伙食团吃的饭，把同学送拢又马上搭车回来，中间没吃过任何东西。 “咋个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吃晌午？”母亲心疼地问。 “我到张家区去送同学，他们到那里去下农村。” 到张家区有多远，母亲是知道的，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吆牲口到那里去驮过粮。那可是要一整天时间才能打转身的！听何德远说是从那里回来，很理解他为什么这时还没有吃午饭，说：“那你去烧锅，我来给你煮饭！” “爸爸和大哥他们呢？”何德远问。 他们家里的人多，二哥、二嫂在城里教书，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农村还有父母、大哥、大嫂、他、妹妹和大哥大嫂的三个孩子，一共十几个人，是一个少有的大家庭。 “你爸爸和你嫂嫂出工去了，你大哥到新房子院子里去了。我们队里也来了两个城里的学生，是全老汉和你大哥到公社接来的，说安排在何德中屋里占。”母亲说。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