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长篇小说:妻子的选择 (同名电视剧在湖南卫视热播)

　　 站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方糖用一根红色发带把头发紧紧扎成了 一个马尾辫。一会儿可能要跑，她不想自己一副披头散发的狼狈相。 斜挎在肩上的包沉甸甸的，她后面的任务还不少。交通灯变绿的时 候，方糖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得抓点紧。 朝阳区青年路附近小区众多，人口稠密。傍晚时分，这里是城管 巡查的重点区域。方糖刚刚和几个城管擦肩而过，此时她拐进一个藏 在胡同里的老小区，站在小区门口的一根电线杆子下面停住，张望了 一番见四下无人，便从包里摸出一张告示，飞快地在背面抹上大力 胶，平平整整地贴在了电线杆子上。 与此同时，手腕上的苹果手表嗡嗡振动起来。这是方糖之前定的 闹钟，提醒现在已经到了小区物业巡查时间。物业巡视都是顺着小区 走一圈，只要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就可以把告示贴在每一个单元楼的 门口，并且保留尽可能长的时间。 方糖神色坚定，仿佛一名不屈的战士。她在苹果手表上定了不止 一个闹钟，每个小区物业的巡逻时间，城管在各个路段的巡逻时间， 都被她精密地整理过。她踩着精确的节点，穿梭在人群里，所过之处 001 都留下了那张告示。城管虽然已经注意了好几天，但始终没能抓住 她，甚至都没能看见她的身影。 这场猫鼠游戏已经进行了好几天，方糖的精力也即将到达极限。 可是每次掏出告示，看到毛毛黑亮的眼睛，她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坚 持，毛毛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呢。 毛毛是一只三岁的金毛犬，刚出生就来到了方糖家。方糖一直喜 欢狗，不过没养之前，也就是把狗当作一个可爱的宠物。但毛毛来了 之后，一切慢慢变得不一样了。从刚来的时候还需要喂奶，到长牙开 始吃流食，再到一个牌子一个牌子地试狗粮，上网搜食谱，向别人请 教喂养心得，方糖手把手带大了毛毛。在她心里，毛毛已经不是一只 宠物狗，而是她的孩子，她的亲人，她的家庭里不可或缺的成员。 所以，方糖的心里还是有点埋怨高家为——要不是丈夫在遛狗的 时候接电话，松开了狗绳，毛毛怎么会跑丢呢？ 这个念头在方糖心里闪过很多回，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应该也是 无心之失吧，毕竟高家为也挺喜欢毛毛的，方糖不断劝着自己。苹果 手表上的*后一个闹钟也振动过了。方糖掐准时间，贴完了*后一条 街。之后，她扯掉头上的红色发带，脱下外套塞进包里，改头换面 后，径直走过城管身边，回家了。 回到家里，方糖从一位迅捷的侦探变成了一位利落的管家。人工 加机器人，一个小时后，这套大平层便干净得一尘不染。当然，这只 是基本操作。每周换洗床单，把脏衣服按照内外衣物、干洗水洗等标 准分门别类地清洁、送洗，书房的书架除了要隔天清理灰尘，还要定 002 期整理书籍摆放顺序，更不用说高家为常年乱成一摊的书桌了——他 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每次坐到这儿的时候，方糖早都收拾干 净了。 收拾完屋子，也收拾好自己，方糖坐在书房里，打开了电脑。自 从毛毛丢了之后，她独自在家的时候都把时间排得满满的，她怕自己 沉溺到悲伤的情绪里，难过而无用。这是她*讨厌的状态。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一篇标题为《相亲大会》台本的文档，这是 高家为明天试录要用的稿子。作为情感作家，高家为现在已经小有名 气，自媒体账号经营得都不错，公司已经有几十号人了。如果这次试 录成功，搭上《相亲大会》这趟车，他从网络世界出圈到大众视野也 就指日可待了。 机会难得，所以方糖这个幕后写手也不敢掉以轻心。她已经修改 了好几遍这份台本，此刻，她盯着电脑字斟句酌，在一行红字后面又 加了一段：女人为什么会变得粗鲁刻薄？没有人生来如此。也许正是 因为有人给她们提了太多过分的要求。我一向认为这个社会对女性要 求太多、给得太少了。女人何苦，又为什么去为难女人？ 过了不到十二个小时，方糖写下的这段话被打印成手卡递到了高 家为手上。他躲在卫生间里，把手卡上的句子一遍遍在心中默念—— 必须得熟练地脱口而出，才能让人相信这段话就是出自他的大脑。虽 然方糖已经不是**次帮他改稿子了，但这次毕竟不同，试录《相亲 大会》是他事业征途上的一个重要台阶，能摸到这个盘子抢一口肉， 那他便不是现在的身价地位了。况且，现场还有另一个点评嘉宾，比 003 他更凶、更饿、更能抢。 熟悉完手卡，高家为掏出一个随身的小包，便携装漱口水、牙 线、创可贴、止汗液等一堆小物件应有尽有。站在镜子前，他一边检 查牙缝，一边用蓝牙耳机通话。对面是一个活动策划公司，正在给他 报价。高家为听了一会儿，果断地说：“场地的租金是不是还能便宜 点？这是过生日，又不是结婚。”之后，他往嘴里喷了一下口气清新 剂，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职业的微笑。 演播室流程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齐妙坐在嘉宾席上一脸从容。趁 镜头还没转过来，她偷偷扫了一眼旁边的高家为。一身定制西装把 他衬得愈加意气风发，完全没有了当年去她办公室面谈时的胆怯。 三十五岁，可能在一些小姑娘心里这个岁数的男人已经是大叔了，可 如果是高家为这样的大叔呢？齐妙又看了看台上十几位等着相亲的女 嘉宾，如果在现实生活中遇上高家为这样的男人，有几个敢保证自己 不越雷池半步？所以说，情场就是修罗场啊，看看谁能吃掉谁吧。 此时，主持人开始暖场。灯光打过来，主持人开始讲介绍词： “你不一定认识他们，但是一定看过他们的文章。哪怕你自己还没有 微信还没有微博，你周围的父母或者孩子，男女朋友和另一半，也一 定转发和谈论过他们的观点——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两位著 名的情感专家，高家为先生、齐妙女士。但是我们今天的安保压力也 很大，两位平时王不见王，彼此的观点也很不一样，搞不好一会儿再 打起来。导演在哪儿？要不要把他们的座位再分开一点？起码先把桌 子上的杯子拿走吧？” 004 观众席里传出了一阵笑声。借着这个契机，齐妙先发制人地说 道：“女人从来不需要用武力来战胜男人。一个女人，如果靠粗鲁、 刻薄和强势来显示自己，是*悲哀的一件事情。” 齐妙有相当多的铁杆粉丝，但她的言论也一直很有争议。果然， 头一轮发言完毕，观众席和女嘉宾里，都有人在窃窃私语。 主持人见状，马上熟练地把话头递给了高家为：“高先生认同这 个观点吗？” 高家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礼貌性的微笑，他对着女嘉宾的方向 说：“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变得粗鲁刻薄呢？没有人生来如此，也许正 是因为像齐妙女士这样的人给她们提了太多过分的要求。我一向认 为这个社会对女性要求太多，而给得太少。”此时，他微笑着转向齐 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说呢？” 齐妙的下一轮发言，被台下的女性观众和一众女嘉宾的鼓掌叫好 声打断了。镜头切换之间，高家为的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神情。 现场观众都离开了，高家为这才卸下脖子上的领带。楼道里静悄 悄的，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的疲惫全都驱散。**场试 录，齐妙果然比他还拼。好在看现场观众的反应，高家为觉得自己更 胜一筹。 情感作家这碗饭，齐妙比高家为吃得更早。高家为默默无闻的时 候，齐妙已经出了好几本情感畅销书。从写博客到微博，再到现在的 公众号等自媒体，她一步都没落下。虽然这几年她的声势有些滑落， 但凭借剑走偏锋的观点和一套比较完备的说辞，她还是积累了相当一 005 部分铁粉，而且齐妙的事业心极强，为了红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 都敢做。 一想到这些，高家为就对齐妙心有忌惮。他做不到这么狠，也不 需要。只要维持住现在儒雅的好男人形象，不愁粉丝不往上扑。 楼道的尽头，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一半。高家为紧走几步，按住了 按键。两扇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已经站在电梯里的正是齐妙。 正拿着小镜子补妆的齐妙仿佛根本没看见高家为走进来，她拿着 粉扑仔细地在脸上按压，又左看右看，寻找着妆面上的瑕疵。高家为 面无表情地端详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齐妙散落的头发： “换发型了？为了上镜特地做的？” “好看吗？”齐妙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小镜子，但说话的口气却 像撒娇一般。 “还行，显脸小，显年轻。” 高家为的回答句句都是夸，可齐妙听着却没那么顺耳，她不动声 色地问道：“你昨天去做脸了？没打两针水光针？” “什么都知道，你在我身边安间谍了？” 齐妙把化妆镜一扣，不屑地说：“就这个，算秘密吗？”我做头 发你做脸，齐妙把话茬扯平了。想压她一头，没门，多亲近的人也 不行。 高家为十分了解齐妙的性格，他无意跟她较劲，便岔开话题问 道：“你等会儿怎么安排，要不坐我车，一起去 798 ？” “捎着我？”齐妙故意酸溜溜地说：“你不回家接你老婆了？” “接呀。我那车小是小了点，装你们俩，足够。” 006 看着高家为服软的样子，齐妙笑了笑说：“刚才怼我怼得像机关 枪一样，现在倒挺客气。” 果然这是齐妙*在乎的点，高家为赶紧显现出一丝“慌张”地 问：“我刚才的节奏，是不是有点过了？也没让咱们看回放，你觉得 这个效果，能通过吗？” 齐妙颇为自信地说：“嘉宾吵架永远是热点。真要是能播，到时 候再发个微博，热搜前十位，应该问题不大，相信我。” 不等高家为再说什么，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地下三层。齐妙先 一步走了出去，转头看了一眼高家为说：“我得先回趟公司，晚上我 自己过去——免费忠告，老婆面前注意点，可别叫人给看出来。” 目送着齐妙的车子离开，高家为露出了一个莫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