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底层的人们

　　《在底层的人们》：德梅特利奥开始下到深谷的时候，一切还都在黑暗之中。一道宽宽的裂缝之间的斜坡就是路，夹在裂口巨大的多石的山脉和几百米高的陡坡中间，如刀削一样。他一边机灵神速地下山，一边想：“现在，联邦分子一定正在寻找我们的踪迹，像一群狗那样向我们扑过来。幸运的是，他们不知道路径和出入口。只有莫亚瓦的什么人会给他们带路，因为，利蒙、圣塔罗莎和山区其他村子的人都靠得住，从来没有出卖过我们……。在莫亚瓦有个庄园主，他逼着我跑遍了山区。他要是看见我伸出长长的舌头，吊死在电线杆子上，准会十分开心的……”天边刚刚露出曙光的时候，他下到谷底，往石头上一躺，就睡着了。河水汇成一个个小瀑布，潺潺唱着歌。小鸟躲在鳄梨树丛中啾啾地叫。单调的蝉鸣充满着寂静而神秘的山林。德梅特利奥猛然惊醒，他涉过小河，攀登对面的峭壁。就跟驮着笨重东西爬树的蚂蚁一样，他痉挛的双手攀着岩石和粗树枝，小径上乱石上的树木，也痉挛着抖动。攀上山峰，阳光沐浴着高原，犹如一片金色的湖泊。向深渊下望去，巨大的岩石变成了小石子，突起的群峰好似奇幻的非洲人的头颅，鳄梨树成了巨人的鹰爪般的手指。树木向深渊伸展着枝叶。在堆满岩石和枯枝的贫瘠的土地上，曙光照耀着清新的圣胡安玫瑰花，它像洁白的花环，献给把金辉从一块岩石洒向另一块岩石的太阳。德梅特利奥站在峰顶，右手伸向身后，取下拴在背上的号角，凑在厚嘴唇上，用力鼓起面颊吹了三遍。山脊边上那里传来三声口哨，回答这个信号。远处，在圆形的茅草和烂草垛中，一个跟着一个走出来许多人。他们光着膀子，赤着脚，深色的皮肤闪着光，就像古老的铜器一样。他们迎着德梅特利奥，急急忙忙地走过来。“他们把我的房子烧了！”德梅特利奥回答大家探问的目光。大家发出一片咒骂，威吓，安慰。德梅特利奥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瓶酒，喝了一点儿，用手背擦擦瓶口，把瓶子递给站在旁边的人。酒瓶从这张嘴传到那张嘴，转了一圈，也就空了。人们舐着舌头。“要是上帝允许，”德梅特利奥说，“明天或者就是今天晚上，我们再去拜访一下联邦分子。小伙子们，我们能让他们知道这条小路吗？你们说说看！”半裸体的人们高兴得又蹦又跳。接着，他们又加倍地骂人、诅咒和威吓。“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德梅特利奥仔细观察着人们的表情，“在奥斯托蒂帕基利亚，胡利安·梅迪纳靠几个穷哥儿们和几把在石头上磨得飞快的刀子，就对付了村子里所有的警察和联邦分子，把他们全部扔到……”“梅迪纳的人总有些我们没有的家伙吧？”说话的人留着胡须，眉毛又浓又黑，有一双温柔的眼睛，长得结实而健壮。“我不过是对你们说说，”他又接口说，“明天，我要是弄不到一支毛瑟枪、子弹带、裤子和鞋，我就不叫安纳斯塔西奥·蒙塔内斯！真的！……你瞧着吧，‘鹌鹑’。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在我身上还有半打子弹头哩。……要是假的，我的干亲家德梅特利奥一定会讲的。……不过，我就像害怕糖球那样害怕子弹。不相信我说的吗？”“安纳斯塔西奥·蒙塔内斯万岁！”曼特卡喊起来。“不，”这个人回嘴说，“德梅特利奥·马西亚斯万岁，他是我们的首领。在天的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万岁！”“德梅特利奥·马西亚斯万岁！”所有的人都喊。他们用野草和干柴升起篝火，在燃红的火炭上放下一块块的鲜肉。大家围着篝火，盘腿坐成一圈，贪馋地闻着红红的火炭上蜷曲着咝咝作响的肉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