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1942的重修生

明月照我还 夜沉，风冷。 枯枝梢头，挂着明月如轮。圆月之畔，是星星点点的光。那是无人机阵列组成的彩灯，华光有序变幻，先是组成了五环的图案，又排列成了四个大字：中国加油。 呵，加油？ 望着远处的灯光，陆芸芸扯了扯嘴角，一声嘲讽的“呵”，化作迷蒙的烟气，在暗淡的夜空中绘出可见的叹息，又被冷风卷去，消散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 今天是正月十五，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元宵佳节，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是一个罪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到底的人。 家里的饭桌上，总是会摆上那个孩子的碗筷。父母不曾言说，也没有责备的话语，但那副碗筷，还有弟弟生前*爱吃的菜，无一不在提示她： 是你，让这个家永远无法团圆。 你，就是凶手。 她可以逃离那张饭桌，她可以逃出家门，却无法逃避那一千七百个日夜、如山一般压着她的负罪感。 深吸了一口气，陆芸芸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空中圆月——她恨不得砸碎那明亮的圆满，砸碎那欢庆的华灯！ 然而，当石块坠落，砸碎的，却只有面前的冰水交融的湖面。 被击中的冰面发出细微的、碎裂的声响。与湖水一起降到冰点之下，并且正在破裂的，还有陆芸芸的一颗心。 风很冷，水更冷。她却缓缓走上前，一步又一步地走向脆弱的冰面。直到她迈入冰冷的湖水里，又慢慢地没入其中。 水面轻漾，皱起的涟漪划破了水镜中的圆月，却又慢慢地平静下来，渐渐归于圆满。 …… 在遥远的时空那头，同样的圆月，映照在小小的水洼里。 一只沾满泥尘的破草鞋，踩进了水坑，踏破月影，激起泥水四溅。 纷乱的脚步声，踏碎秋夜的静谧，惊起夜鸟纷飞。如玉盘般的大月亮，照出田野间急速奔跑的年轻人的身影—— 那是一支穿着灰蓝军装的队伍。穿草鞋，打绑腿，背上绑的是刺刀，腰里别的是木柄手榴弹，手里握的是老套筒和汉阳造。月光之下，刀锋映寒光，却亮不过小战士满是怒火的炯炯双眼。 “这鬼子真特么下贱，趁着咱们中秋节搞偷袭！幸好咱们师长，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一张脸未脱稚气的李大伟，得意地拍了拍胸脯，又竖起大拇指，“师长绝对这个！厉害！一下子就看穿了鬼佬保田的阴谋！” 一只手拍上他的后脑勺，打断了李大伟的夸赞，他扭头一看，忙立正站好： “班长！” 被称为班长的青年，也是一脸的青涩，看年纪比对方大不了多少——他是新四军七团五连的一班长周水生，那映着月华光辉的眼神，明亮得犹如星辰闪耀。 只见周水生先是剜了李大伟一眼，然后神情严肃，将双手背在身后，朗声命令自己的队员： “注意听号！这次战斗非常特别，为了麻痹日本鬼子，我们吹的不是攻击号，而是开饭号：**次准备出击，第二次部队出动，第三次完成包围——都给我记住了！” “是！” 一班的全体战士，异口同声地答，这回答整齐、短促、有力。 “注意埋伏，没听到号声，谁也不许动弹，”周水生的眼光犀利如刀，一一扫过自己班的战士们，“这是纪律！” 月华如练，映出新四军战士们疾步行军的队伍。在连长的带领下，五连沿着弯曲的河道一路前行，*终埋伏在了水边的芦苇荡里。 这里是谢家渡，水面开阔，河道曲折。秋夜的风，拂动河畔的芦苇丛，层层叠叠地摆动着，掀起绒絮纷飞，宛若落雪。 半身伏在河水中，战士们将头埋得低低的，掩没在芦苇荡中，半点瞧不出端倪。 水波涟涟，在月下粼粼。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月亮都斜到了另一半夜空，小战士李大伟有点耐不住了，本就靠近周水生的他，压低声音附在了自家班长耳边： “班长，咱们还要等多久才吹号啊？小鬼子他们会来吗？” “一定会的，”周水生目不斜视地瞪着波光如鳞的河面，小声却坚定地答复，“鬼子要进攻二窎镇，必定要经过谢家渡。” 1942年9月24日，这一天是中秋。驻扎在南通二窎镇的新四军三旅第七团，正在做月饼、筹备联欢节目，让战士们在这烽火硝烟弥漫的年月里，也过个节。 日本鬼子狡猾得很，知道中国人的传统，于是日军第十二混成旅团长南浦襄吉派出了四百余人的日伪军，由他们的王牌五二大队的保田中佐率领，想要偷袭二窎镇的新四军据点。他们假扮成商人，将枪支弹药藏在船舱里，分批乘船集结，趁着夜色的掩护，兵分两路，准备发起偷袭！ 日军的计策阴险又隐蔽，但我新四军机警的侦察兵瞧出了商船不对劲儿，立刻向团部汇报情况。师长明察秋毫，迅速做出决定——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各单位配合作战，在谢家渡伏击敌人！ 在师长和团长的指挥下，南通警卫团负责诱敌深入，六连、七连则在谢家渡外围组成包围圈，封死渡口的退路，关门打狗。而周水生所在的五连，则坚守在河岸边，等待军号的命令，一举歼灭这支日军部队！ 然而此时此刻，月光之下，河面一片平静。偶有夜鸟咕咕之声，更显月夜的静谧。 就连目光炯炯的猫头鹰都未能发现，在那宛若皑皑白雪的芦苇荡中，竟藏着年轻热情、勇敢无畏的小战士们。 被秋风吹皱的河面，忽荡起一漾一漾的波纹，自远处扩散而来。 被芦苇掩住的周水生，身体骤然紧绷。五连的战士们都屏住了呼吸，瞪视着河流弯转之处：只见一艘商船拐过弯曲的河道，进入了视野。紧接着，更多的船转过河道，跟随在后。 为首的那艘商船，船舷上立着一道人影。那人拿着望远镜，显然是在观察水面的状况。 秋风拂动芦苇荡，芦花轻盈摇摆。藏在那河岸水边的新四军战士们，却纹丝不动。 不对！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