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童年·印象:少掌柜(长篇小说)

　　《少掌柜》：　　眼下，五舅*热衷的事情一共两件，除了黄雀儿，就是逛笼。逛笼已然拆了，可满地的细木棍呢，也宝贝似的不准人动。有回我拢火准备把它们塞进炉子里去，居然跟要了他的亲命似的，让我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嚎叫。　　五舅懒得搭理我，我只能自己把事情弄明白。于是，就走到娘娘庙跟前，透过门缝儿朝里面张望，又绕路走到钟鼓楼下仰起脖子朝楼上使劲儿地观望。　　可什么也没瞧出来。　　不过，据关梁栋和五舅说，庙里还有两个和尚，又说是两个姑子，可追问五舅，到底是和尚还是姑子？长什么样儿？穿不穿袈裟？头顶上有没有十二个圆点儿的戒疤？五舅就脸一绷，露出十二分的不耐烦来。　　他仍旧在忙，不是手忙脚乱地伺候着他那两只黄雀儿，就是坐在板凳上摆弄地上摊着的细木棍。　　因为把逛笼拆了的事，他挨了我妈好一顿数落。我妈说：“那么珍贵的东西，真金白银换来的，说拆就拆了！你，你真是个，是个败家子！咱们老李家，几辈子也没出你这么一个！”　　五舅好脾气，挨了数落也不回话，就只是闷着头翻来覆去地摆弄逛笼的残骸。　　摆弄它们做什么呢？我搞不明白，不过，他想让黄雀儿学会喜鹊叫倒是显而易见的，可是那黄雀儿的叫声在我听来，还是啾啾的普通麻雀很招人讨厌的烂调调，和喜鹊那喳喳的欢快的叫声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心里憋着无数的谜团总会很难受的，为了弄清根由，我就先去娘娘庙外面等，倒要问问里面主事的人为什么庙里没了香火；还有钟鼓楼锁大门的事，他也一准知道。可是我却总也见不到里面的人。月头上，到我们大杂院儿来收取房租也是支使着旁人，一个叫耿三儿的，日常有往庙里送粮食送水的，也都是他支应。我就只能问耿三儿了，可耿三儿却只会拨浪鼓儿似的摇头。　　五舅这人很怪，你问他点儿事，他懒得搭理，可是他要是想说点儿什么，就像把话匣子给打开了，开始呱啦呱啦地说个没完。他好像是什么都知道，有天他问我：“你知道孙中山是谁吗？嘁，小屁孩儿，你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冯玉祥是谁吧？”　　我说：“你知道，你说。”　　他脸一绷，装腔作势地唬着——他那般半大小子在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往往都是这样——说：“怎么说话呢？又你、你的，少家没教！为这事没挨过打是吧？不长个记性！”　　看着他装成的一本正经的老成样儿，我有心不搭理他了，可是又想听他说说孙中山，说说冯玉祥，就只好说：“得，得，您，您成了吧？”　　五舅听我跟他称呼了您，这才把绷着的脸松弛了下来，还原成了十五岁孩子的模样。不过，他没继续再说那俩人，而是说起了耿三儿。　　他说：“耿三儿是那一年被轰出宫的小太监。据说当时境况十分凄惨，被冯玉祥的兵拿马鞭子抽着赶出皇宫，站在宫门外正不知何处安身、如何立命之际，又遭了土匪的抢劫，把原本夹在胳肢窝底下的一小卷儿铺盖和一只小包袱也给丢了，就连身上的大褂儿也给扒了去。就失魂落魄地奔北，想到什刹海寻一处水深之处了此一生，适逢庙里的老和尚遇见，将他救下，领了回来。”　　话到此处，黄雀儿叫了几声，貌似脱离了麻雀的调调，五舅立即扔下手里的细木棍，把话止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