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的男人

（P159—163） “谢谢你，托马斯。” 我们穿行在海德公园里，没有目的地，牵牵手，又放开，好像牵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阳出来了，伦敦景色宜人。 “谢我什么？” 罗妮低头看着地上，踢着可能并不存在的物体。 “谢你昨晚没有占我便宜。” “不用谢。” 我不知道她希望我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这是一段对话的开始还是结束。 “谢谢你谢我。”我补充了一句，这就更像要结束对话了。 “哦，别说了。” “不，我说真的，”我说，“非常感谢。我每天努力不占上百万个女人的便宜，却从没有人谢过我。这样的转变真不错。” 我们继续散步。一只鸽子朝我们飞来，在*后一刻又朝别的方向飞走了，好像突然发现我们不是它以为的那种人。两匹马沿着骑马道小跑，骑马的是两个穿粗花呢外套的人，可能是皇家骑兵团的。马看上去智慧过人。 “托马斯，你现在有人吗？”罗妮说。 “我想你指的是女人？” “那是*基本的。你有一起睡的人吗？” “一起睡的意思是……” “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报警了。”她在笑，因为我而笑。我逗她笑了，这种感觉真不错。 “没有，罗妮，我现在没有一起睡的女人。” “男人呢？” “也没有男人。或者动物，或者任何针叶树种。” “为什么没有？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问的话。嗯，就算介意我也要问。” 我叹了口气。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但是这样说也无法给我解围。我在不清楚自己要说什么的情况下开始解释起来。 “因为性带来的不幸比快乐多，”我说，“因为男人和女人想要的东西天差地别，结果总有一方会失望。因为我很少被人约，也讨厌约别人。因为我不擅长交往。因为我习惯了一个人。因为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我停下来顺气。 “好吧。”罗妮说。她转身，为了看清我的脸，开始往后退。“哪一句是真的？” “第二句，”我想了一会儿后说，“我们的需求截然不同。男人想和一个女人上床，然后换一个，再换一个。他们想吃点玉米片，再睡一会儿，接着再换一个女人上床，直到死。而女人，”我想在形容对立性别时*好注意措辞，“想要的是恋爱关系。她们可能得不到，或者要和很多男人上床之后才能得到，但那才是她们真正的需求。那是终极目标，而男人没有目标———没有天性驱使的目标。所以他们发明了球门，把它们放到球场的两端。然后他们还发明了足球。他们挑衅斗殴、蝇营狗苟、发动战争，或者做出其他任何 愚蠢可笑的事，只为了掩饰他们没有真正的目标。” “胡扯。”罗妮说。 “当然，那也是一项主要区别。” “你真觉得我想和你谈恋爱？” 这个问题有点棘手。直线球，在难打到的位置。 “我不知道，罗妮。我猜不到你想从人生中得到什么。” “哦，又胡扯。拿捏要准确，托马斯。” “对你？” 罗妮停下来，笑开了花。 “这还差不多。” 我们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罗妮进去打电话给画廊。她告诉他们，她了修车已经耗尽了精力，需要躺一下午。然后我们开车前往克拉里奇饭店。 我心里清楚，*后我总要告诉罗妮发生了什么，以及我认为会发生什么。也许我会撒点小谎，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也许还会谈到萨拉。这也是我迟迟说不出口的原因。 我非常喜欢罗妮。如果她是个受难少女，被囚禁在黑暗悬崖上的黑暗城堡里，我也许会爱上她。可惜她不是。她就坐在我对面，一边唠叨个没完，一边要了一份多佛鳎鱼配芝麻菜色拉。在我们后面的大厅里，穿着奥地利民族服装的弦乐四重奏乐队拉着某支莫扎特的曲子。 想到现在可能不止一队人在跟踪我，我仔细留意餐厅内部。附近没有可疑的人，除非中情局派出了一群脸上沾满自发面粉的七十岁寡妇。 不管怎样，比起被人跟踪，我更担心被人偷听。我们随机选择了克拉里奇饭店，所以这里不会被事先安装窃听器。我背对着人群，所以任何手持式 定向话筒都不会接收到太多信息。我给我们俩各倒了一大杯罗妮选的口感极佳的普依富赛白葡萄酒，然后开始了叙述。 我告诉她，萨拉的父亲死了，我看着他死的。我想先说完*坏的部分，把她扔进洞里，再慢慢拉上来，一次给一点助力。我也不想让她以为我害怕了，因为那对我们俩都没有好处。 她平静地接受了。连多佛鳎鱼她都没有接受，在盘子上原封未动，直到被服务员收走。鱼流露出仿佛说错话的忧伤眼神。 等我说完的时候，弦乐四重奏已经抛开莫扎特，转而演奏起《超人》的主题曲，酒瓶倒插在冰桶里。罗妮盯着桌布，紧锁着眉头。我知道，她想给人打电话、砸东西，或者跑到街上喊：这个世界如此糟糕透顶，为什么人们还能照常吃喝、购物、大笑，像没事发生一样。我理解她，因为自从看到亚历山大·沃尔夫被一个笨蛋用枪打死以后，我也想这么做。*后她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愤怒地颤抖着。 “那你答应了吗？你会按照他们说的做吗？” 我看着她，微微耸了耸肩。 “是的，罗妮，我会。我不想，但我觉得不这么做的后果会更严重。” “你管这叫理由？” “是的。大部分人做事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如果我不合作，他们可能会杀了萨拉。他们已经杀了她父亲，没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但是会有人因此而丧命。”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这时服务员过来推荐我们再开一瓶普依富赛，要不是这样，我大概会抱住她。但此刻我只是拉住她的手。 “人固有一死，”我说，厌恶自己像巴恩斯讲话时的语气，“如果我不答应，他们还会找别人，或者尝试其他方式。结果不会变，但萨拉会死。他们有这能耐。” 她又低头盯着桌子，我能看出她内心同意我说的话。但她还是要检验一遍这些信息，好像某个准备出远门的人：关煤气，拔电视机插头，给冰箱除霜。 “那你呢？”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他们有这能耐，你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会杀你，对吗？不管你是否帮助他们，他们都会杀你。” “他们也许会动手，罗妮。这一点我没法骗你。” “那你能骗我什么？”她马上问道，我觉得这并非她的本意。 “以前也有别人想杀我，罗妮，”我说，“但没有得逞。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不会自己购置日常用品的懒人，但我能用其他方式照顾自己，”我停下来看她是否会笑，“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找个开跑车的时髦妞儿来照顾我。” 她抬头看我，几乎笑了。 “你已经有一个了。”她一边说，一边掏出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