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幻系列:亲切的恶魔:星新一脑洞小说集

有一位青年长得貌不惊人，完全不受女性欢迎，至今还是孤身一人。他一无所长，因此生计窘迫，而且还体质孱弱。近来他怎么也摆脱不了身心的疲惫，经常去医院。 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一位老人喊住了他。 “喂！请你等一下。” “什么事？你是迷路了吗？” “不！有句话你值得一听。” “你好像是想向我提什么建议吧？可是我没兴趣。在街上萍水相逢的人说的话，有头脑的人都不会信以为真的。而且我没有钱。如果你是想要推销什么，那是白费劲。” “这我知道。你如果听我说，一定会动心的。你不妨先听一听。” “怎么办呢？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 “可以去那边的咖啡店里，不过，方便的话，去你家里如何？那样的话既不会分心，我也能向你做详细解释。” “那你跟我来。” 虽然素昧平生，老人却好像对青年很了解，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仔细观察，老人还微微地笑着。于是青年也心血来潮，乐意带他回家。 进屋以后，青年像辩解似的说：??“房子很小吧。我是单身，所以打扫也很马虎。” “没关系，很快就会得到改观的。”老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说得很奇怪。你是赚钱的顾问，还是犯罪集团的招募员？”青年问道。 老人依然微笑着抱怨道：??“想不到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人。你要做到不落后于潮流，还需要再花些工夫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 “即使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 “你不说的话，我就更不会相信了。” “说得没错。试试看吧。我是恶魔。” “哦？真的吗？” “你没有笑，看来你不觉得我在开玩笑。不过你也不会信以为真吧。你以为我脑子有病，把自己说成恶魔。” “当然，正是如此。”青年点头道。 “我可以变回黑色、尖耳朵、有尾巴那种典型的恶魔形象，但如此一来，人们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我那奇特的外观上，不能全神贯注地听我说话了。”老人对青年说道。 “哦。” “若是以年轻女子的形象示人，会被视作妖女。如果用儿童的身形，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如果外形像是家庭主妇，也很不般配。*后就用现在这个模样了。” “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如果你从烟雾中出现，会让人吓破胆的。不过，听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不能证明你就是恶魔。” “再给我点时间。听我说下去，你会明白的。以前我遇到的人都像你这样急不可待。你的内心有各种愿望吧？”老人突然改变了话题。 “是啊，我有很多愿望呢！” “我能满足你三个愿望。你说说看。”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你真的是恶魔，接着会摄取我的灵魂吧？我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老人笑着摇了摇手。 “我不会附带这样的条件！很久以前好像有勾魂摄魄的恶魔。当然，如果你愿意给，我也接受，但我决不勉强你。我决不会强求的。” “真是天方夜谭。可是，你为什么盯上了我？世上有很多人……” “对我来说，可以是任何人。找你是因为你太可怜了，何况我找长得帅又有高收入的美男子是白费力气。对他们说这些话，他们会以为我是哪里来的骗子，根本不会理睬我。” “你是同情我吗？” “没错。这样下去，你的寿命也不会长久了。” 听老人如此一说，青年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老人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摊开来。 “这是你在刚才那家医院里诊断的病历卡的复印件。你看这里。这个很难的英文单词，意思是一种让你不久将会死去的病。” “你是怎么弄到的？” “恶魔自然会有这样的魔力，这种东西唾手可得。” 交谈至此，青年心动了。谁都不愿意死。 “求你了，无论如何要帮帮我！我想说就算花钱我也愿意，但我身无分文。你要帮我啊！” “你请放心，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的**个愿望就是长命百岁。” “别着急，草率决定的话，你会吃亏的。眼下是唯一的机会，很重要。你的决定要慎重。即便是长命百岁，若是半身不遂，也会很痛苦吧。” 经老人提醒，青年多少恢复了冷静。 “确实如此。假设我受到传染病菌的感染，性命能够保住，但会传播病菌。到那个时候，我简直就是瘟神，人们都会远离我。改成健康长寿吧。” “直到成为九十岁的老糊涂吗？” “别说得太难听。你等一下。年老体衰，我也不愿意。那就长生不老吧。” “健康而长生不老，到那个境界才是值得的。到那时也许永恒的生命会成为你沉重的负担，但凭你自己的意志随时都可以解除契约。就是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都可以死。”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么，**个愿望就定下来了。你认为怎么样？” “挺好！” 也许是错觉，青年觉得懒散、疲倦、头痛等症状都正在消失。 “接下来谈谈第二个愿望吧。你是选择金钱还是地位或权力？如果第二个愿望选择金钱，第三个是地位或名声，那么两者都可以得到。” “你真是太热心了。” “努力得到顾客的认可，这是我的原则。” “先选金钱吧。再也没有像缺钱那样让人忧心的事了。” “你要多少钱呢？” “这个……” 青年呢喃了一个数字，可是他不知道说多少算合适。如果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那么他就会长生不老。要说能够悠闲自得地度过那段人生的钱，金额不会是个寻常的数字。 “我能选钻石吗？不管怎样，通货膨胀的因素也应该考虑进去吧。”他犹豫不决地问道。 “当然。不过，就算是钻石，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发明人工合成法。”老人笑了。 “哎呀！这也许是个陷阱。给我无限的生命，钱却很有限。我早晚会沦落到悲惨的境地，事态会变得无法收拾。” “哪里的话！我不会干那种刁难人的事。那么，这样做如何？浮动工资制，你每天领取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收入的钱。” “是啊！还有这样的办法啊。好主意，不赖啊。你是说，月收入有一般人收入的三十倍？那就能永远有保障。” “是的。” “但是，会被税金扣得一点都不剩的。” “所得税等绝对不用缴。不过，我希望这笔钱全部用在你自己身上。你有什么附加条件？” “我明白了！我真想好好地享受一番。就这么说定了！” “你查看一下衣服的内口袋。” 青年将手伸进自己的内口袋里。里面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沓纸币。数了一遍，是可以称之为平均月薪的数目。 “钱每天都会这样出现在你的口袋里。不，就是这件衣服被人偷走也没关系，意思就是说，钱会出现在你穿着的衣服的内口袋里。如果通货膨胀变得严重，金额会增加。如果遇到经济萧条的情况，金额应该也会减少，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发生。”老人说道。 青年查看着纸币的水印，翻来覆去不停地摆弄着。 “真是不敢相信，钱竟然出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口袋里。如此看来，这都是真的。我能长生不老、你是恶魔这些事都是真的。” “很意外吗？” “是啊！” “如果你说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只要把这些钱都还给我，所有的约定都能解除。”老人外形的恶魔说道。 青年摇了摇头：??“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想放弃。” “那么，就剩下*后一个愿望了。” “要什么呢？名声、地位、权力都很好，但也要想到会有烦琐的义务缠身。” “你做抉择之前要经过慎重思考，不要和刚才两个愿望相抵触。收入已经定下了，如果要获得很高的权力，就会入不敷出。” “说得是。” “一般人在这时候都希望有女人。” “是吗？有了！我不受女人待见，生活很乏味。就要求这个吧。” “马上就结婚？” “不，等一下，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无论多么出色的女人，早晚会腻味的，这是症结所在。离婚有可能会被索要精神损失费。收入已经固定，离婚几次，剩下的钱就会赔光，我又 是长生不老。” “这真是个难题。” “可是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我是想尽情享受的。”青年搜肠刮肚地思索着。 “这样做怎么样？每个月换个女人，你自然可以不断地体验新鲜的感觉。”恶魔对青年说道。 “这方法不赖呀。不过，那期间也许会遇见我想要结婚的女人。” “你刚才不是在反思吗？你说如果结婚，早晚会腻味的。若是这样，你还是应该许愿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可是，我还是觉得女人多多益善。” “想都占有可不行。” “那就每个月换一个吧。” “知道了。你愿意的话，就从今天夜里开始。” “真的？那拜托你了。不过，那个女人不会赖着不走吧？” “绝不会发生纠纷。现在，你的三个愿望都会实现。” “谢谢！” “那么，再见。”恶魔说道。 “你说‘再见’？”青年质问道。 “以后我会不时地来看看。” “做什么？” “做售后服务。” “有必要吗？” “对我来说，售后服务是很重要的。”恶魔笑着回去了。 这天夜里，青年满怀期待地等候着。一名年轻女子来访，是位绝世美人，看上去很清纯，感觉不坏。 “请多关照。” 女子寒暄着，开始收拾屋子。青年总算能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次。那个恶魔介绍了一个好女人呢！ 第二天早晨，衣服口袋里又有钱进账了。 “出去旅行怎么样？”青年对女子说道。 “好，我陪你一起去。” 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旅行回来，青年搬到一个稍好的房子里居住，女人也寸步不离。口袋里每天都会生出钱来。 如此过了一个月，那女人出去后没有再回来，青年并没有 感到遗憾。这是约好的，会有另一个女人来轮换。 她出现了。 “请多多关照。” 年纪比前一个稍大些，明显有一种顾家的感觉，也很好。看来每个月都能体验新的感情生活。 然而，一天早晨，青年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是新闻评论节目。荧幕上出现一个妻子无故失踪、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的丈夫，说妻子突然出走，原因不明。电视里还播出了她的照片。 “喂，这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吗？”青年指着画面说道。女人和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点点头：??“好像是的。”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非来这里不可。” 青年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个老人外形的恶魔出现了。 “你送来的女人不对劲，是那样来的吗？”青年说道。 “是的，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样的恶魔，都不可能凭空造出个人来，只能控制人的精神让她从别处过来。” “那么，**个女人……” “都是一样的。因为那个女人突然消失，她的恋人过度悲伤，已经精神失常了。” “这太过分了。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来。” “没有别的办法。按照约定，每个月都要送个女人来。”恶魔微微地笑着。 青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如此说来，每天从口袋里出现的那些钱……” “你想知道吗？我把剪报带来了。” 剪报里有各式各样的报道：男子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遗失了全部工资；老妇人丢失了多年的积蓄；少女在收款的过程中不知何时出现短缺，受到怀疑后离家出走…… 净是悲剧性的新闻。 “这钱就是从那些地方来的？” “无论什么样的恶魔，都造不出钱来呀。只能从别人那里拿来。” “明明可以从坏人那里诈些钱来的。” “那样的报道当然也有。” 有过五次前科的男子又作案抢劫。据说他本想洗手不干，却因为丢失了做生意的资金而重操旧业。即使是从坏人那里取来，*终也会祸害善良的人。 “你用的是这种招数吗？这是多么残忍！” “因为按约定每天都要给你送钱来。” 青年脸色有些苍白地说道：??“如此说来，那个长生不老也……” “也是一样的。无论什么样的恶魔，都不能打破人世间的平衡，只能从别处取过来。对你不仅约定要长生，甚至还有不老。搜集这些材料很辛苦。**次为你提供的人……”恶魔正要取出剪报。 “我不想看！我不想知道。” 刊登的报道，其悲惨程度肯定超越与金钱有关的事例。青年没有想到老人用的是这样的招数！ “我成恶魔了，我连一天也活不下去了。解除契约，连魂魄也给你！”青年嚷道。 “好吧，那就……” 青年顿时一命呜呼了。 恶魔望着他的尸体，呢喃道：??“哎呀！这位青年是个多么单纯而质朴的人，应该再好好想一想的。如今的人啊，靠排挤别人得到晋升，靠骗取他人的钱财获得利益。为了自己，只要不犯法，即使缩短他人的生命也心安理得，这样的事举不胜举。他做的这些也不算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