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山墙的安妮

　　“我们都很好。”林德太太说道，“不过，我今天看到马修出远门，我还担心是你身体不舒服呢，我以为他是去请医生了。”　　玛莉拉的嘴角会心地抽动了一下，她早已猜到林德太太会来，这位好奇的邻居看到马修破例出门，是一定会来探个究竟的。　　“啊，不，我身体一直很好，只是昨天有点头痛。”玛莉拉说道，“马修是去布赖特河了。我们决定从新斯科夏的孤儿院里领养一个男孩子，他乘坐的火车今天晚上就到。”　　即使玛莉拉说马修去接一只来自澳大利亚的袋鼠，林德太太也不会比这时更惊讶。她怔在那里，整整五秒钟。林德太太差点以为绝对不可能开玩笑的玛莉拉是在说笑话。　　“你是和我开玩笑吗，玛莉拉？”雷切尔·林德刚缓过神来，便急忙追问道。　　“当然不是。”玛莉拉回答。听她的口气，就好像从新斯科夏的孤儿院领养一个男孩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林德太太吃惊不小，她脑海里不断涌现出带上了惊叹号的语句。一个男孩！所有人当中居然是玛莉拉和马修首先要领养一个男孩！从一家孤儿院领养！这个世界真是完全颠倒过来了！她今后不会对任何事感到吃惊了！再也不会了！　　“你们怎么会想到要这样做呢？”林德太太用不赞同的语气盘问着。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做出这样大的决定来，她当然不会表示支持。　　“哦，我们整个冬季都在盘算这件事情。圣诞节前几天，亚历山大·斯潘塞的妻子到我们家来做客时，曾说起过春天时要从霍普敦镇上的孤儿院领养一个女孩的事儿。斯潘塞太太对那儿的情况很了解。从那以后，我和马修经常商量这件事儿，我们想领养一个男孩子。马修已经上了年纪，心脏也不太好。你也知道，如今想雇人帮忙有多么不容易，除了那些毛手毛脚的法国小男孩，什么人也请不动，而那些雇来的小毛孩子，一旦学到点儿本事，就不安心干活了，起初马修提议要一个养育院的男孩，我对此坚决反对。因为领养总是让人不太放心，但如果领回一个本土出生的孤儿，我会感到安心些，夜里也会睡得安稳些的。所以我们决定，等斯潘塞太太去领养女孩时，就托她也帮我们物色一个回来。上星期我们听说她要去了，就请她给我们带一个十岁左右、聪明可靠的男孩。这是我们认为*好的年龄，一来能马上帮着干些活，又不算很大，以后还可以再慢慢调教。我们打算好好培养他，并送他上学。今天邮差送来了亚历山大·斯潘塞夫人的电报，说他们乘今天下午五点半的火车到。所以，马修去布赖特河接那个男孩了，斯潘塞太太会把他留在那儿的，当然了，夫人自己继续乘火车去白沙车站。”　　雷切尔·林德一向对自己发表的意见感到得意。现在好不容易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她便开始侃侃而谈：“玛莉拉，老实说，我认为这件事可太危险了，你们在干一件傻透了的事。你要把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孩子领到家里来，他的性格怎么样，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都一无所知！上星期报纸上还登了一条消息，说小岛西边的一对夫妇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可那孩子却在半夜放火烧了房子——而且是故意的！夫妇俩差点儿被烧死在睡梦中。我还知道一件事，凡是被领养的孩子有吮吸生鸡蛋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如果你们征求我对这件事的意见——虽然你们没和我商量——我会说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林德太太这番让人听了只会更加提心吊胆的劝慰，似乎并没有让玛莉拉感到生气或是震动，她仍然继续着手里的针织活。　　“我不否认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雷切尔，我也曾经顾虑过，但是我看得出来，马修是铁了心要领养一个孩子，所以我也就让步了。至于说到风险，世间有什么事是不冒风险的呢？而且新斯科夏离我们这个岛很近，我们又不是去别的国家领养孩子，他不会和我们有太大差别的。”　　“好吧，但愿这事儿能有个圆满的结局。”林德太太以明显的怀疑口吻说，“谁知道他会不会把绿山墙农舍烧个精光呢？说不定还会往井里下毒药呢！听说在新布伦威克就有过这样的事情，一个被收养的孤儿院的孩子就这么干了，结果全家痛苦不堪地丧了命，不过这件事好像是个女孩干的。”“对啊，我们又不是去领养一个女孩。”玛莉拉说，似乎投毒是女性特有的壮举，对男孩子则不必担心会发生这等事。　　林德太太算算还得等上足足两个小时，才能见到马修带回来的孤儿。就决定先到罗伯特·贝尔家去告诉他们这桩新闻。　　她觉得，这个消息一定会引起轰动的，而林德太太平时就很喜欢搞个什么轰动效应来开心。于是，她起身告辞了，玛莉拉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她感到在林德太太悲观情绪的影响下，自己对这件事的疑虑和恐惧正在渐渐复苏。　　“这里发生的一切和将要发生的一切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林德太太一踏上小路便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是替那个可怜的小家伙感到惋惜。马修和玛莉拉都对养育孩子一窍不通，不管怎样，绿山墙农舍马上就会有一个小孩子了，真是不可思议！自打有了农场，还从没有孩子在里面住过呢！马修和玛莉拉在农场建起来的时候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即使他们也曾经是孩子，但看看现在的他们，真难以想象他们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虽然我不能帮那个孩子做什么事情，但我还是会替他担心哪！”　　林德太太满怀诚挚地对着路边的野玫瑰诉说着。如果此时她看到那个正在布赖特河车站耐心等候的孩子，她的心情一定会更加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