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者:乐在书中的人生

　　我读马雁的散文，不时生出此种奇妙感觉。可惜，马雁再也不肯给我们写奇妙的文字了。想及此，初春下午的阳光便带有悲伤的色彩。以前读古人伤春的诗词，不解，春天刚吐绿芽，他们就忙不迭地伤感，这次我知道了，春光易逝，佳人远去，世间美好的文字尚多，但属于个别人的，读一点，便少一点。　　高于爱情的爱情，或高于爱情的友情。此并非文字游戏。我想，这种情感也可用在对文学的热爱上。没有利害，没有目的，倾心而已。干干净净。我读马雁的散文，也如同马雁马骅相互写诗，也如同马洛兄的“看一眼就爱上了”。　　——选自《我喜欢下午的时间》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张充和先生著名的对子。前句几分孤傲，却面冷心热，后句有些颓废，然而正是中国传统文化崇尚的那种境遇。我也喜欢“偶有文章娱小我，独无兴趣见大人”（流沙河撰），皆是典型的文人联。近日读《天涯晚笛》——张先生的学生苏炜，亲炙时记录她的闲谈的一本随笔——时有惊艳，“合眼浮沉小梦庄，不寻常事已寻常。无边风雪人来去，有限寒温路短长。”（《鹧鹄天·车行》）后两句，对仗工整，意思也好，看透冷暖而不失人情，正是我欲求的达境。“愿为波底蝶，随意到天涯。”（《桃花鱼》）前句阴柔了一些，后句“随意”与“天涯”相连，一下子通透、大气起来。　　我们对才女从来都是高看一眼，无论出身世家者，例如李清照，还是青楼歌妓，例如薛涛柳如是，当时或现在，均视为“难得之物”，加以爱护，并共同努力，使其成为传奇。所谓才女，皆是文学意义上的，或如梁红玉花木兰，则被归到巾帼英雄里去了。我觉得黄道婆是中国真正难得的才女，反而名气不大，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特点之一吧。　　无边风雪俱逝，只余先贤们在文字中往来，为我们所景仰、所唏嘘。　　——选自《无边风雪人来去》　　中年的好处在于，残留一些少年激情，却不挥发；体验到了人生之不易，人身之难得，友谊之珍贵，却无老年的有心无力或静如止水。所以还能读诗，写诗，还能把情谊化在评读古诗中。　　——选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很多诗人去了国外，顾城、多多、杨炼和张枣等。他们的境遇与结局不尽相同。海外太孤寂了，虽然北岛认为对于写作还是孤寂点好。浪迹天涯实属无奈之举，却意外给了他一种“散文语境”。他在《失败之书》里说：“散文与漂泊之间，有一种互文关系，散文是文字中的漂泊，而漂泊是地理与社会意义上的书写。”期间北岛得到了许多文学荣誉和奖项，甚至一度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在北岛看来，真正的收获是远离故土之后，反而对汉语的驾驭更加得心应手。陆续出版的《时间的玫瑰》《青灯》《蓝房子》《城门开》等集子，皆堪称散文杰作。　　其实诗人不可能放弃诗歌。2002年，北岛在波士顿接受采访时说他“有意放慢写诗的速度。过去这十年来，写得太多了，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自我重复”。北岛曾对唐晓渡说过，“没有足够的自省意识，没有对传统的深刻认知，是中国当代诗歌根儿上的问题。不刨根问底，就不可能有长进。”1990年，《今天》在海外复刊，仍以诗歌为主。国内读者仍然有机会看到它，北京单向街书店就有。如今北岛定居香港，致力于“诗意地栖居”的诗歌活动。“诗意是通过诗歌获得心灵的解放与自由。”北岛在香港的讲演中如是说。“获得心灵的解放与自由”，诗人一直在努力，我们也一直在努力。也许，这是诗歌的目的，是文学艺术的目的，也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根底。　　——选自《心灵的解放与自由》　　写这本书时，作为一个出生地与印度远隔万里的印度裔，奈保尔已经在英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依旧是那么茫然。他深深迷恋大英帝国与后工业时代阴影下的英国乡村文化，潜意识里又试图摆脱这种影响，试图找到抵达内心安宁之路。　　人总是渴望回到自身的*初，也容易走向宗教。苏格拉底称之为“认识自己”，乔达摩·悉达多叫“觉悟”，老庄叫“天人合一”，王阳明叫“此心光明”，耶稣叫“肉身成道”。对于奈保尔来说，他首先注意到身份带来的干扰和困惑。乡村生活把这种干扰、困惑放大了。“常人与作家原本是同一个人，但这是作家的伟大发现，认识到这一点，要花去多少时间——进行多少创作。”正是不间断的创作和思考，让奈保尔意识到，“生命和人是谜团，是人真正的宗教，是灰暗和灿烂。”　　奈保尔写过“印度三部曲”，又定居于曾是印度宗主国的英国。他一生都在“寻根”。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抵达内心？在《抵达之谜》完稿后，他似乎找到了答案，又似乎并没有像书中写的那么确定。英国是个多雾多雨的国度，奈保尔的文字亦有着雨雾般的湿润，让人沉迷，亦感到生命其实有那么一丝凉意与悲哀。　　——选自《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抵达内心》　　马可·波罗的方法是什么呢？想象，除了想象还是想象。《看不见的城市》本来就是卡尔维诺的想象之作，他毫不避讳地告诉读者：“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但我从来不会告诉你真实。”　　书中世界，是馈赠给读者的*奢侈的礼物。用台湾作家唐诺的说法：“那是现实中你再有钱有闲也去不了的地方。”真实与想象，究竟有多远？远到你一翻开书，就到了。　　我的枕边书，凡尔纳的《神秘岛》是翻动频率*高的。无所不能的工程师史密斯给他们落难的太平洋小岛取了一个爱国主义的名字：林肯岛。不如书名的神秘岛恰当。凡尔纳对它描述愈详细，它便愈神秘。因为*后凡尔纳把它写没了，凡尔纳设定它是活火山岛屿，火山成就了它，*终也结束了它。这正是作家精明狡猾之处，亦是引人入胜之处。读者可以尽情想象它曾经的模样。对我来说，林肯岛能够供我开疆拓土，直到酣然入梦。　　——选自《虚构的地方*让人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