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前传

　　《大圣前传》：　　孤岛沦陷之后，浑身是伤。满街挖了战壕，扔着沙袋，堆了掩体，紫黑的，全流过血。铁丝网上挂着人的残肢，树上挂着大减价的告示，店铺全关了门，往日的熙熙攘攘，变得死气沉沉。其实，越是无声无息，越瘆人，越是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唯一还喘着气儿的，似乎是白渡桥，人潮汹涌去抢外逃的船票，大桥摇晃，就要塌掉。声名显赫的“大世界”，西北角天棚让炮弹震落了，站在那儿像个破落户。曾经兴盛的印刷公司也付之一炬，灰烬中跳着蓝色的鬼火。街边上有一个六层的烂尾楼，黑黝黝的，有难民、乞丐和伤兵蜷缩蠕动，木然地看着坦克车老大一堆停在眼皮底下。这时候，也许唯有徐家汇是个例外，还在摇荡着法国教堂的铸钟，仿佛在为无名冤魂例行祈祷，其实钟声不关那些躺在街上的无名尸体什么事。说起来，残酷的战争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可这里却无法停止冒烟。日本人意犹未尽，成群的轰炸机来去如蝇，投弹如雨。机枪和步枪的扫射声哗哗地，无法猜透射程远近。有时候，突然闯过些狙击手的点射，带着哨音，擦过人的耳朵，不知靶子是准，吓得人浑身是汗。还有专门弄火炮的，三发两发，飞弧而来，落在一个坑里，这种连珠炮的把戏仅在此处有，别无分店。曾经繁华的冒险家乐园，成了野兽园。岛上的味道都变了，颗粒状的芒硝在空气中浮沉，加上活烤人肉的焦糊味，让人窒息。战争，让占领军也惴惴不安。狂妄野蛮的日军，虽然全副武装，从闸北直捣沪西，白天出没的时候也都恐慌得要命。一个个弯着腰，像怕见天日的老鼠，成群结队地跳来跳去。到了晚上，夜幕落下，探照灯的贼光乱扫，这些当兵的才大着胆子出来混，以巡逻的名义在岛上捡洋落，抢东西，奸女人，或者杀个人什么的，能干什么干什么，夜出昼伏，脸白得像纸，没个人样。　　今天晚上，日军报道部的一个日本小分队又照例在孤岛巡逻了。　　日军报道部真是能文能武，两手都很硬。他们之中，有人把巡逻行动叫作“吃大餐”。　　正当这些从东瀛远道而来的大兵开了牙，“吃大餐”的时候，也有人不管死活，还正在亭子间玩得高兴。　　日本小队长川岛少佐，长得像寿司。他身体绵软，如同没长筋骨。白脸上挂了两个瓶底儿眼镜，说话少得几近于无，又不肯大声，总是安静地爱低头捉摸点事情。怎么看他怎么是个发育不良的东洋孩子。若是把皇军那身皮撸下来，把这人扔在街上，任谁能说他是什么胡作非为的皇军？谁也敢踢他两脚。可现在不行，他的手死死地攥着长指挥刀，看人的时候向上翻白眼，黑眼仁几乎全放到上眼皮里去了，而这一刹那流露出的野蛮，很瘆人的。今天傍晚，翻译官小田去提醒他夜里巡查街巷里弄，满世界找不到这位无声的人。急得小田直敲脑门子。小田也不是个嗷嗷叫的人，也是长腿长腰细皮嫩肉，像“一位”螳螂。这螳螂只好跳来跳去到临时“居酒屋”和“御手洗”去寻，终于在川岛油条一般细长的官邸*里间，找到了少佐。小田叩了好一阵门，听不清应答没有，只好推门。门开一缝，川岛的两个“瓶底儿”险些抵上小田的脸，随之，小田被推了出来。一闪之间，小田惊讶地看到：那间屋红通通的，分明弄成了照相器材仓库和照相馆的暗房！各色相机，镁光灯，三脚架，高倍镜头，反光板，杂乱堆放。房中纵横着铁丝，挂着一条条刚刚冲出来还滴着水的胶片，洗印机下边躺着渐渐显影的照片……这一片神秘难测的氛围，不是特高课，胜似特高课。小田眼睛圆了，看看屋里，看看川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