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笺证初编

《<聊斋志异>笺证初编》：
　　马先生所论有一定道理，但也未必尽然，因为古人不乏描述寒山执帚扫地的诗文。如南宋释大观《物初大观禅师语录》收录一篇《寒山扫地赞》：“横也扫，竖也扫。七佛之师，狼藉不少。”哺宋法宏、道谦为大慧宗杲禅师编有语录集《大慧禅师禅宗杂毒海》，此书在元明清三代不断重编，广泛增收禅宗诸师之偈颂，清康熙甲午（1714）释-陛音重编本《大慧禅师禅宗杂毒海》卷一《寒、拾》就收录有宋元诗僧吟咏寒山、拾得执帚扫地的诗句。南宋少室睦诗云：“岩前扫尽千秋月，松下吟残五字诗。败阙重重都纳了，五台山月照峨眉。”元代千岩元长诗云：“一个帚，拈在手；大地尘，日日有。转扫转多转不休，放下自然清宇宙。”明清以后，由于寒山和拾得渐渐取代万回而被民间奉为“和合二仙”，所以他们在现代人印象中，往往被象征化和民俗化，呈现为手中持有荷花和圆盒的孩童形象。在明清以前，中国古代传世绘画中有不少以寒山、拾得为题材的作品，扫帚常在画面中出现，一般构图都是“寒山展卷，拾得持帚”，但也有寒山执帚扫地的图像，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南宋马远所绘《寒山子像》。
　　对《聊斋志异》小说用典的研究，还应该关注经史典故在蒲松龄小说中的情节化倾向。《聊斋志异·董生》将“畏首畏尾”之典故改编为小说情节，该篇写董遐思半夜归家，目睹丽姝在床，“狂喜，戏探下体，则毛尾修然。大惧，欲遁。女已醒，出手捉生臂，问：‘君何往？’董益惧，战栗哀求，愿乞怜恕。女笑曰：‘何所见而畏我？’董曰：‘我不畏首而畏尾”’。《聊斋志异》有些作品的个别情节是由典故演化而来，而有些作品通篇脱胎于诗文典故，如《聊斋志异·书痴》写郎玉柱少时曾讽诵宋真宗赵恒御制《劝学篇》：“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书痴》整篇小说所讲述内容，都是对《劝学篇》诗句的荒诞演绎。《聊斋志异》中有不少依托经史诗文展开故事的情况，其中有些已经被充分解说，而有些还没有被发现。
　　传统儒家经典对旧时代读书人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融化在血液里，蒲松龄平生所习之经史典籍，创作时自觉不自觉地在其作品中发散出来，渗透在《聊斋志异》小说的情节和细节之中。清人孙锡嘏《读聊斋志异后跋》曰：“按法求之，然后知是书文理从《左》《国》《史》《汉》《庄》《列》《荀》《扬》得来。”清冯镇峦《读（聊斋）杂说》曰：“读《聊斋》，不作文章看，但作故事看，便是呆汉。惟读过《左》《国》《史》《汉》，深明体裁作法者，方知其妙。或日何不径读《左》《国》《史》《汉》，不知举《左》《国》《史》《汉》而以小说体出之，使人易晓也。”清王之春《椒生随笔》引曾耕楼评《聊斋志异》之语：“效左氏则左氏，效《檀弓》则《檀弓》，效《史》《汉》则《史》《汉》，出语必古，命字必新。”清代的评论家和后来的研究者都曾先后指出《聊斋志异》与中国古代经史典籍存在继承关系，但多是宏观泛谈.真正的详细论证和具体解说并不多见。近年来，赵伯陶先生发前人之所未发，所著《（聊斋志异）新证》第二编《（聊斋志异）文化艺术新论》之第四节《（聊斋志异）用语的“借鉴”研究》，以及第三编《（聊斋志异）与重要典籍关系新证》对《聊斋志异》引成语典故和经史典籍人小说的艺术成就进行了较为切实和细致的研究。赵伯陶先生注意到《聊斋志异》模仿儒家经典中的文章句式行文叙事，如《聊斋志异·野狗》：“忽见阙头断臂之尸，起立如林。内一尸断首犹连肩上，口中作语曰：‘野狗子来，奈何？’群尸参差而应曰：‘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