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的黄金时代:英国侦探俱乐部之谜

一桩重罪 这是1923年11月中阴沉的一天，多萝西·L.塞耶斯坐在伦敦的办公室里，反复排练着一个谎言，直到这个谎言听起来像是真实事件。无论是广告文案还是侦探小说，她都非常擅长玩文字游戏和虚构故事。但现在，她的想象力面临着一项*严峻的挑战。她的父母分别是牧师和虔诚的基督徒，这让她有着强烈的道德意识和对罪恶的极度敏感。但她现在感到恐惧和孤独，认为自己除了欺骗同事之外别无选择。她厌恶自己正在做的事，但绝望逼着她埋葬自己的良心。 她编造出一种神秘的疾病，以便能请上八个星期的假，并希望她的男上司们不会太仔细地打听一位举足轻重的女职员的就医细节。这是她精心设计的骗局的**步，她像构思推理小说一样事无巨细地设计了全部细节。她同样必须骗过家人和朋友们。 塞耶斯为S. H.本森有限公司（S. H. Benson Ltd.）工作。这家广告代理公司位于英国伦敦金斯威音乐厅，与舰队街的报界同仁相距不远，离塞耶斯在大詹姆斯街的公寓也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她的房间位于一座时髦的铁楼梯的顶部。这座楼梯陡峭而滑溜，对不幸失足的人来说，就是死亡陷阱。有朝一日，这座楼梯会变成小说中的谋杀现场。本森公司的客户来自各行各业，他们很快采用了当时流行的美式方法：“心理广告”和“科学广告”。在塞耶斯发表的**份广告作品中——她承认那是“夸张之作”——她盛赞了水手小吃的质量。很快，她就开始盛赞幸福牌手袋和科尔曼牌（Colman）淀粉了。 塞耶斯充满创意，工作勤奋，非常适合这份工作。她喜欢公司把所有广告作者统称为“文学部”的方式，而办公室生活的飞短流长则让她想起了在牛津公共休息室度过的学生时代。菲利普·本森（Philip Benson）和他的管理团队对她的评价极高，有些人甚至认为有朝一日多萝西能凭借自己的才能进入董事会。同事们都认为她古怪但极具天赋，是个直言不讳的才女，幽默感朴实得令人惊讶。没有人知道她小心翼翼地保守着一个秘密，不敢泄露分毫。 灾祸降临时，她的生活正充盈着种种激动人心的可能性。当时她刚出版了**部侦探小说，实现了长期以来的夙愿；虽然书的销量一般，但本森公司将她的薪水提高到了每周6镑10先令，并承诺给她一笔奖金；就连她麻烦不断的爱情生活也有了好转——尽管某个她深爱的男人抛弃了她，但新情人给了她一直渴望的满足感，她亲昵地称他为“野兽”。 但噩梦紧随其后。和“野兽”在一起后，她克服了对避孕药的厌恶。尽管采取了防护措施，但她还是出了意外，怀孕了。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野兽”时，他大发雷霆，只在告诉她自己已有妻有女时平静了片刻。塞耶斯是在失恋后的恢复期和他在一起的。她不敢告诉朋友自己受到的羞辱，向体面而年迈的双亲吐露实情同样不可想象。她的双亲简直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化身。她的父亲，一位年迈的牧师，一定会被吓坏，而她母亲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婴儿。她不相信菲利普·本森会对此心怀怜悯，他很可能会解雇她。她手头很紧，不敢冒失业的风险。 耻辱和悲伤让她不知所措，她想把这个孩子送去孤儿院或是为流浪儿开办的慈善机构。收养是不可能的；三年之后收养才成为合法行为。绝望之中，她开始考虑堕胎，但在当时这是违法的，而且极其危险——此外，她的宗教信仰也排除了这一“解决方案”。 她**次遇到“野兽”——又名比尔·怀特（Bill White）——是他租下她楼上一间小公寓的时候，当时他正在找汽车行业的工作，把妻子比阿特丽斯和年幼的女儿瓦莱丽留在了南伯恩（Southbourne）的一间阁楼公寓里，就在伯恩茅斯附近。他给塞耶斯客厅的木地板染了色，还开着摩托车带她四处旅行。他教会了她时尚舞步——美国邦尼—哈格舞（bunny-hug）、西迷舞（shimmy）和黑人扭摆舞（black bottom），然后穿着借来的无尾礼服陪她参加了本森公司的舞会。两个孤独的人，没有多少共同点，但都渴望着一点小小的乐趣。塞耶斯借钱给他，甚至还把他介绍给自己的父母。但从她告诉怀特自己怀孕的那一刻起，这种乐趣便结束了。 比尔既厚颜无耻又自私自利，令人齿寒，他让妻子帮他解决这场灾难。尽管比阿特丽斯无比震惊，但她还是同意了，并和塞耶斯见了面。这是场十分令人痛苦的会面。两人都饱受痛苦和窘迫，但都是理智而正派的女性，唯一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一个不值得她们去爱的男人。现在，有个问题需要解决——她们该怎么做呢？ 她们没有浪费时间讨价还价，而是进行了一场十分具有建设性意义的谈话，*终达成了十分务实的交易：塞耶斯保证不会再和比尔见面，并把孩子送去寄养。比阿特丽斯会安排塞耶斯住进南伯恩的一家旅馆，到时候在附近的一家小型私人医院由她的医生哥哥负责接生。在此期间，比阿特丽斯会搬进塞耶斯在大詹姆斯街的公寓，帮她转发信件，这样塞耶斯可以继续用她伦敦的地址通信。这意味着她必须瞒着所有人休假。她编了一个借口，向母亲解释自己为什么圣诞节不能回家。婴儿预计将在新年前后出生。 她是个出色的骗子。当她鼓足勇气去请假，本森公司的高层全盘接受了她的说辞。她的父母亦然。塞耶斯在南伯恩卧床休养期间写出了《证言疑云》（Clouds of Witness）的初稿，这是她贵族侦探彼得·温西勋爵系列的第二部作品，同时也在心中计划好了自己的未来。元旦那天，塞耶斯给深爱的表妹艾薇·希普顿（Ivy Shrimpton）写了信，问她和她的母亲愿不愿意再照顾一个婴儿，母女俩都是既有经验又可靠的育婴员。塞耶斯没有提自己就是婴儿的母亲。两天后，她的儿子约翰·安东尼（John Anthony）出生了。 艾薇表示愿意照顾这个婴儿后，塞耶斯将真相告诉了她。她坚持要求瞒着自己的父母，这个消息会让他们羞愧不已。她告诉艾薇，母亲能容忍的“不良行为”并不包括生育私生子。塞耶斯夫妇一直为他们聪明活泼的女儿感到骄傲，她不忍心让他们失望。或许她低估了父母对她的爱。但事实证明艾薇绝对可靠，塞耶斯夫妇至死都不知道他们还有个外孙。比尔·怀特从没联系过自己的儿子约翰·安东尼。四年后，他遇到另一个女人，和比阿特丽斯离了婚，此后也再没见过自己的女儿瓦莱丽。 终其一生，只有艾薇和少数几个可靠的密友知道她有个儿子。比阿特丽斯对此也缄口不言。直到塞耶斯过世后，比阿特丽斯才告诉瓦莱丽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瓦莱丽从未见过约翰·安东尼，因为当她鼓足勇气联系他时，他已经过世了。 是否有其他人猜到真相呢？起初，塞耶斯十分庆幸自己极其谨慎地处理了向本森公司请假的问题，但回到工作岗位后，大家还是注意到她长胖了。似乎至少有一个同事看穿了她神秘的“疾病”。他猜到了真相，想搬弄是非，威胁塞耶斯要曝光此事。 多萝西·塞耶斯从不缺乏勇气。企图威胁她的人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的猜测，她镇住了他。她鼓足勇气告诉他“敢说出去，你就完蛋了”，并确保他将三缄其口。她的秘密安全了。后来，她还报复了他，不过是一直等到安全时才出手。 ?????????? 在加入本森公司之前和离开之后，牛津在塞耶斯的生活里都扮演了重要角色。1893年6月13日，她在这座城市出生。她的父亲是位牧师，曾与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 ）共同就读于牛津大学马格达伦学院，但他之后的人生比王尔德要乏味多了。这位父亲在女儿4岁时，被委派到东安格利亚地区的芬兰区城镇布兰蒂舍姆（Bluntisham）工作。牛津和剑桥芬兰区分别为塞耶斯*受好评的两部小说——《俗丽之夜》（Gaudy Night）和《九曲丧钟》（The Nine Tailors）——提供了创作背景。她从索尔兹伯里的戈多芬寄宿学校毕业后，赢得了奖学金，在牛津大学萨默维尔学院学习现代语言和中世纪文学。 她在牛津的同龄人——女权主义者、和平主义者维拉·布里顿（Vera Brittain）称塞耶斯是“一个热情活泼的年轻姑娘”。尽管之后的人生饱经风霜，但塞耶斯从没有失去过这份热情活泼。高瘦的身材，颀长的脖子，为她赢得了“小天鹅”的绰号。她在人群中分外醒目，用华丽的衣着弥补了不够漂亮的外貌。她喜欢在头上戴一条三英寸宽的猩红色缎带，耳环是小笼子的形状，里面装着色彩艳丽的鹦鹉。她常叼着雪茄、披着斗篷在牛津高街上漫步。 她的社交生活颇为忙碌，甚至参加过一次G. K.切斯特顿的讲座。她崇拜切斯特顿，也热爱他的侦探小说。她还对巴赫合唱团的指挥休·艾伦（Hugh Allen）博士和贝利奥尔学院的帅小伙罗伊·李德利（Roy Ridley）动过心，后者后来成了该学院的牧师。李德利正是小说中贝利奥尔校友彼得·温西勋爵的原型。 1914年8月，正当欧洲政治局势极度紧张时，塞耶斯仍去法国度了个注定要被战争打断的长假：尽管天资聪颖，她依旧天真得无可救药。次年，《牛津诗歌》（Oxford Poetry）的编辑之一道格拉斯·科尔（Douglas Cole，和切斯特顿一样，他也是未来侦探俱乐部的同伴）收到并发表了她的一首诗作。不久，她就写出了一本薄薄的诗集。塞耶斯在法语专业取得优异成绩后，申请了法国红十字会的工作，但因太年轻被拒绝了。在当了一小段时间的教师后，她进入牛津的布莱克韦尔（Blackwell）出版社工作，并爱上了因伤退伍的英俊士兵埃里克·惠尔普顿（Eric Whelp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