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剧作选

感天动地窦娥冤楔子①［卜儿蔡婆上②，诗云］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③，嫡亲三口儿家属。不幸夫主亡逝已过④，止有一个孩儿⑤，年长八岁，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家中颇有些钱财。这里一个窦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⑥。我数次索取，那窦秀才只说贫难，没得还我。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①，岂不两得其便。他说今日好日辰，亲送女儿到我家来，老身且不索钱去，专在家中等候，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②。［冲末扮窦天章引正旦扮端云上③，诗云］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杀马相如。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④。小生姓窦名天章，祖贯长安京兆人也⑤。幼习儒业，饱有文章；争奈时运不通⑥，功名未遂。不幸浑家亡化已过⑦，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此间一个蔡婆婆，他家广有钱物，小生因无盘缠，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到今本利该对还他四十两。他数次问小生索取，教我把甚么还他，谁想蔡婆婆常常着人来说，要小生女孩儿做他儿媳妇。况如今春榜动①，选场开，正待上朝取应②，又苦盘缠缺少。小生出于无奈，只得将女孩儿端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去。［做叹科③，云］嗨！这个那里是做媳妇？分明是卖与他一般，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两银子，分外但得些少东西④，勾小生应举之费⑤，便也过望了⑥。说话之间，早来到他家门首。婆婆在家么？［卜儿上，云］秀才请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时也。［做相见科，窦天章云］小生今日一径的将女孩儿送来与婆婆⑦，怎敢说做媳妇，只与婆婆早晚使用。小生目下就要上朝进取功名去⑧，留下女孩儿在此，只望婆婆看觑则个⑨。［卜儿云］这等⑩，你是我亲家了。你本利少我四十两银子，兀的是借钱的文书（11），还了你；再送与你十两银子做盘缠。亲家，你休嫌轻少。［窦天章做谢科，云］多谢了婆婆，先少你许多银子都不要我还了，今又送我盘缠，此恩异日必当重报。婆婆，女孩儿早晚呆痴，看小生薄面，看觑女孩儿咱。［卜儿云］亲家，这不消你嘱付，令爱到我家①，就做亲女儿一般看承他②，你只管放心的去。［窦天章云］婆婆，端云孩儿该打呵，看小生面则骂几句③；当骂呵，则处分几句。孩儿，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亲爷，将就的你；你如今在这里，早晚若顽劣呵，你只讨那打骂吃。儿喋④，我也是出于无奈。［做悲科］［唱］【仙吕】【赏花时】我也只为无计营生四壁贫⑤，因此上割舍得亲儿在两处分。从今日远践洛阳尘⑥，又不知归期定准⑦，则落的无语暗消魂。［下］［卜儿云］窦秀才留下他这女孩儿与我做媳妇儿，他一径上朝应举去了。［正旦做悲科，云］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儿去也⑧！［卜儿云］媳妇儿，你在我家，我是亲婆，你是亲妇，只当自家骨肉一般。你不要啼哭，跟着老身前后执料去来⑨。［同下］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