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改革中社会运动、法律与政治的关系——巴西的教训

本书旨在就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MST，或称巴西无地农民运动、巴西无地工人运动）所涉社会法律问题进行研究。该运动曾经被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教授称作世界上*重要、*激动人心的群众运动。经过25年多的发展，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已经对巴西极不公平的农村土地分配模式公开提出了挑战。该运动采用备受争议的直接行动策略，特别是许多贫困家庭逐渐大量占领农村土地，超出了公众的想象力，并将土地再分配改革由相对朦胧推向了政治进程之首。截至2009年（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成立25周年），总共约有37万个家庭定居在他们通过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斗争取得的土地上，还有13万个家庭正在帐篷宿营地为取得土地而斗争。 从某些方面来看，该运动的出现与2003年擦鞋匠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Luis Inacio Lula da Silva）\[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卢拉(Lula)\]当选总统一样重要。卢拉敢于向困难挑战，具有公认的杰出经历和非凡成就，他的故事甚至被搬上了银幕。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也是在面对巨大困难时产生的，但是，它*突出的特点是通过有组织的暴力和强大的土地权益对抗。该运动过程涉及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是几乎要将成千上万*贫穷、*受压迫的农村劳动者及其家庭转化成为政治变迁的有效力量。这绝非易事。当然，二者也有重要区别。多年以来，卢拉的力量越来越多地来自于他显赫的地位、精心包装的个性和广泛的选举联盟建设。而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的力量却与联盟建设、选举成功和个性无关。相反，它的力量来自草根成员的大规模动员。当然，其他因素也参与其中，但是，劳动者们将自己组织成为一支社会政治力量的持续意愿和能力使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已经成为并将继续成为我们这个时代令人敬畏的议会外组织之一。例如，在2011年4月全国土地改革斗争日，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在70个土地占领区同时动员了3万个家庭（12万名成员），席卷了巴西26个州中的19个。很难想象世界上竟有如此组织水平的农村社会运动。似乎从这一点来讲，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也成功地向世人展示了它的力量。这也是1993年国际农民运动组织“农民之路”（la Via Campesina）的核心支柱，该组织自称为“农民之声”和“团结世界范围内2亿个农民、中小规模农场主、无地群众、女农场主、原住民、移民和农业劳动者的国际运动”。 为何要对社会法律问题进行研究 人们已经对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有过较多研究。这些研究涵盖的问题很多，包括提供给成员的教育设施（包括小学甚至大学）；女性在这个组织的各个方面扮演的主要角色；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持续的土地定居在经济上的可行性。但出人意料的是，直到20世纪90年代末（该运动已经出现约15年后），也鲜有论著阐释该运动涉及的法律问题及相关法律制度，然而，这方面的研究对于该运动的命运却是极其重要的。 这方面系统阐释的缺失可能源于各个政治派别普遍认为该运动与法律的关系明显是十分对立的，以至于不需要更详细的阐释。一方面，右翼反对派把该运动的土地占领视作根本性颠覆和破坏，认为应当对其谴责而不是进一步研究。另一方面，左翼支持派要优先考虑超越法律形式的社会正义和直接行动的政治效果。这种对该运动与法律的对立关系的广泛共识，意味着二者的相互作用可以用相对直接明了的术语阐释，而不需要作为一个重要课题研究。 但是，在为本书所做的研究过程中，我们很快发现这明显存在问题。尽管左翼和右翼的认识包含了某些重要事实（比如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与法律的严重紧张关系确实存在、该运动涉及的法律问题*初并不受关注），但是，这些认识却缺乏现实深度和洞察。实际上，对于这些将社会运动、政治与法律人为割离的观点不加鉴别地认同或夸大，会对社会带来极大危害。这些观点导致形成了这样一种认识氛围，即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充斥着不法行为，因而是非法的。本书就是要在一定程度上对这些陈词滥调予以矫正。 对巴西无地劳动者运动与法律之关系的认识出现分歧，反映出这样一个广泛的认识倾向，即将法律与政治描述为两个专门领域，这两个领域不仅在理论上是有区别的，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是孤立的。权力分立学说就是这样一种让法律与政治分野更明确可信的政治法律理论，这种理论认为，对国家权力进行功能性和制度性分立十分重要，可防止出现国家权力产生不受控制的集权和滥用。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宪法似乎都通过授予行政机关立法建议权、授予立法机关立法讨论和制定权、授予司法机关法律解释和执行权来对国家权力进行具体的功能性和制度性分立。尽管这种简单明了的分工有助于外部的旁观者理解国家权力构成的某些方面，有助于法官和政客们明确解释他们的行为及正当理由，但是，这种简单分工本身具有一定的欺骗性，作为一种解释框架是极成问题的。它认为，其他一些关键的、通常也特别复杂的权力要素，诸如社会、政治及经济结构及文化、思想因素，即使被摆上议事日程，也是无足轻重的。 社会法律研究通常通过强调法律制度、实施过程及其结果的特定背景来探寻如何克服局限，本书采用的正是这种研究路径。这些研究采取多种方法尽力探究这些法律制度、实施过程及其结果的本质联系，以期有更准确的理解。比如，有些研究旨在从历史角度考察法律制度的产生，有些研究旨在考察阶级力量在司法行政（或不公正执法）中扮演的角色，有些研究旨在审视性别关系在法律架构及其效果产生及重建过程中的重要性。然而，国家权力三权分立法却将复杂的运行问题简化为静态问题，提出了无关政治分工（尤其在司法部门内部）的可能性，掩盖了不是公然直接反抗这种分工就是完全摆脱这种分工的强大结构动力及行为模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