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医生知道①

人生不能等的事就是生孩子 半年后，我从乌鲁木齐飞回北京过年。这是工作十几年后**个不用参加值班的春节，保姆回家过年，爸爸妈妈还有公公婆婆都来了北京，我们和弟弟一家，还有他的岳父岳母，十个大人，两个孩子，每天闹闹哄哄地在一起做饭、包饺子、吃饭、逛街、打牌、聊天，忙得不亦乐乎，比值班还累，我想，这就是中国人的天伦之乐吧。
大年初七，琳琳下夜班，约我吃饭。我装了满满一袋子新疆的吐鲁番葡萄干、和田大枣，还有巴达木等好吃的，带给她。
刚点了菜，她就掏出一根烟，娴熟地翻出打火机点一歪头上了。
我问：“怎么又抽烟了？不是要封山育林生孩子吗？”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眼圈儿就红了，说：“没戏了，怀不上了。”
“这才半年，你怎么就放弃了，怎么也要试满一年再说啊！”
“你走了以后，我就来过一次月经，抽血查了几次女性激素，雌激素都几乎测不到，LH和FSH都超过40，你猜我怎么了？”
这还用猜吗？连续几次的激素水平测定和连续几个月不来月经的临床症状，基本可以诊断为卵巢早衰。女性40岁之前，由于卵巢内卵泡耗竭或者被破坏，或者因为手术切除卵巢，而发生的卵巢功能衰竭，统称为卵巢早衰。卵巢外观萎缩，女性出现闭经，同时伴有更年期症状，相当于提前进入更年期，提前开始衰老。
多数卵巢早衰是没有明确诱因的，属于特发性，或者可以解释为上帝造人的偏心或者失误。
按理说，每个女孩子出生的时候，上天都赋予她大概400个卵母细胞，这些卵泡用一个就少一个，有的女孩子可能只摊着200个，所以三四十岁就绝经了。出门诊的时候，我还见过13岁初潮、18岁就绝经的女孩子，她摊着的卵泡可能更是少得可怜，找谁说理去。
少部分病人可能是由于患上了免疫性疾病，发生自身免疫性卵巢炎所致。人体系统一旦出现紊乱着实可怕，这些女性体内产生的毁灭性自身抗体，专门消灭自己的卵巢组织；另外，盆腔放疗或者全身化疗对卵母细胞也有损害，儿童期感染腮腺炎病毒，可能同时发生卵巢周围炎，破坏卵母细胞，导致女孩子在成年后的某个阶段发生卵巢早衰。
“你才多大岁数啊？老天爷对你也太不公平了。”我说。
“老天爷做事确实不公平，不过我的这个早衰也不能全怪老天爷，也是我后天作出来的。我喝酒、抽烟、还熬夜，都对卵巢不好。
上夜班的时候熬夜，是为了工作，为了生存，没办法。
不上夜班的时候，我也熬夜，写论文写标书，都是为了早点晋升，为了个人欲望和自我实现，其实弄出来的都是垃圾，那些论文发表后我一眼没看过，那些基础研究就是跟在美国人屁股后头瞎花钱，想想都后悔。
我小时候还得过很严重的腮腺炎，这种病毒*容易破坏女孩子卵巢和男孩子睾丸的。小时候还看不出啥来，成年后才可能出现生育问题。”
“你小时候得过腮腺炎？没听你说过呀。”
“我原来也不知道，年前我爸死的时候，我问我妈才知道的。
我妈说我小时候发高烧、肿痄腮特别吓人，全家人束手无策。后来我爸和街坊讨了偏方，把我们整个胡同的仙人掌叶片都给剪了，回来捣成汁儿和着中药包在白纱布口袋里，敷在痄腮上，我才好的。
我妈说，她那时候年轻贪睡，都是我爸照顾我。每天晚上临睡前他就上好闹钟，半夜起来两三回看我，一是怕我睡得死，压着腮帮子，二是为了我快点好，夜里还要给我换两次药。”
“你爸，去世了？”
“嗯，急性大面积心梗，说心口难受，送到医院的时候就不行了。”琳琳边说边使劲儿抽烟，呛得自己一个劲儿地咳嗽。她快速地抽桌子上的纸巾，狠命地擤鼻子，我知道她在掉眼泪，只是不愿意让我看见。
“太突然了，你爸才60多岁啊。”
“谁说不是呢，我爸退休后*大的梦想，就是周末几个孩子都回家吃他做的饭，然后陪他打麻将。*近几年，我每个周末都往外跑，总觉得把钱挣够了，再陪他也来得及，没想到，他一撒手说走就走了，还不给你机会了。人世间有的事儿是不能等的，比如尽孝，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难过极了，忍不住也跟着抽泣起来。
窗外，建外SOHO的写字楼上，闪着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广告，其中一条粉红色调，暧昧柔暖地闪烁着“卵巢保养，延缓更年期，做不一样的女人”。
琳琳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卵巢保养”几个不断闪烁的大字。
她抹了一把眼泪说：“这世上，竟然真有傻老娘们儿相信延缓更年期的谎话，那些帮你按摩肚子、朝你肚脐眼里抹精油点穴位的外地打工妹，连卵巢长什么样儿、有几个、在哪儿长着都不知道，经过简单培训就能蒙有钱人的银子。真是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
与其把大把的钱交给那些高级会所，做一些无用功，还不如啥年龄就干啥事。人生还有一件事儿是不能等的，那就是生娃，孩子这东西真是怪，你不想的时候总来，你要养一个的时候，卵巢却告急说，没卵了。
“报应啊，我们的**个孩子要是不做掉，现在都上初中了，第二个要是不做掉，和你家闺女一般大，*小的那个不做掉，现在也该上幼儿园了。张羽，你说我当时怎么那么傻呢，我怎么不知道人会变的呢？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衰老，还提早衰老呢？”
“人心变了？什么意思？你家李天不会嫌弃你不能生育吧？”我惊讶地问道。
“那还不至于。我是说，要丁克的人会变，这玩意儿不是骨子里的基因，也不是宗教信仰，真的是说变就变啊。我那两个卵巢，这下子彻底名存实亡了，不光没用，放在肚子里还成了两个定时炸弹。65岁以后，卵巢癌的风险不断增加，我的那个子宫，没有卵巢的滋润，彻底凋零枯萎了。我没有生育过，像你以前说的，子宫内膜癌的风险也升高。我没喂过奶，乳腺癌的风险也升高。呵呵，你说我将来会怎么死呢？哪个更舒服一点儿？”琳琳苦苦地冷笑着。
“快别说了，大过年的，不带这么咒自己的。”我赶紧制止她。
世间万般皆苦，唯情色*苦。说到底，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是永远无法平等的。
男人只要还能勃起和射精，大半辈子都有生育能力，齐白石83岁还能让妾怀孕*终不幸难产而死，女人呢，也就那么短短的一二十年。
人生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人生不能回放，更不能重来。于是，迈出的每一步，都要思前想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知道代价。
——《只有医生知道》精彩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