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而惑 : 新世代女性的中年危机

**章 可能性带来压力 “如果你说自己想当护士，每个人都会问：‘为什么不是医生？’” 20世纪70年代，凯莉还是个小女孩，那时她相信女孩想做什么都可以。凯莉的父母都是新泽西北部郊区的蓝领，她是家里**个读完大学的人。
凯莉和她的朋友们会玩一个名叫“玛丽·泰勒·摩尔”的游戏，灵感来自20世纪70年代的同名电视剧。她们会扮演勇敢、独立、独自在大城市生活的女性。比起假扮牛仔或公主，凯莉更喜欢“这个年轻的单身职业女性，她想征服一切”。凯莉喜欢它的主题曲《总有一天你会成功》，喜欢抛掷帽子的仪式，也喜欢玛丽在工作中找到归属感的方式。
凯莉进入学校时，1972年颁布的《教育法第九修正案》正引发**波浪潮，该法律规定，在联邦政府资助的教育项目及活动中，男孩和女孩必须得到同等对待。学校在资金援助、选拔、录取或体育方面的歧视，都是法律不允许的。竞争环境会更加公平，女孩们会茁壮成长，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
凯莉的母亲没能实现的抱负，也加在了凯莉身上：“我的生活里也有她的梦想。我总担心，万一她失望了怎么办？”
这种情况遍布全国各地。**批女权主义者在19世纪初为争取选举权而斗争，第二批女权主义者在20世纪60年代早期争取女性权利，她们正将女儿养大，希望她们接过火炬，争取新的胜利：成为医生而不是护士，成为教授而不是小学老师，成为CEO而不是秘书。如果我们的祖辈在土地上劳作，我们的父辈在中层管理岗位上辛苦工作，那么我们一定要有一间大办公室——当然，还会成家，拥有漂亮的房子和自己的社交圈。我们耳边回荡着第二次女权浪潮中长大的母亲的话：“女孩长大后可以做任何事——当总统也可以！”
我认识的一位女性来自中西部，她本想在当地上学，但她没能离开家乡上学的母亲坚持让女儿离开家，去其他地方读大学。为了支付去其他州上学的费用，她们家申请了第二笔抵押贷款。“整个春天，我都在想要怎么说我并不想去，在去的路上，那13个小时里，我也一直在想，”这位如今快五十岁的女性回忆道，“我可怜的母亲。我们一卸下行李（她很兴奋），我就哭了。”
“当时有许多媒体都在说，”凯莉告诉我，“‘你可以把培根带回家，然后煎一下……’”凯莉哼着那首著名的Enjoli香水广告主题曲。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对这支广告——还有那句“麦奇喜欢！”——记忆犹新。
1980年，Enjoli香水的广告用了1962年的热门歌曲《我是女人》（I’m a Woman）作为背景音乐，一位金发女郎唱着她可以把培根带回家，在平底锅里煎好——永远不会让你失去男人的尊严。在一天之内（广告暗示，她身上的香水味永远不会消散），她分别穿了赚钱养家的商务套装，方便做饭的有领衬衫和裤子，和散发魅力的鸡尾酒会礼服，性感的嘴唇微微翘起。广告语是：“为24小时女性准备的8小时香水。”
广告中的女人如此成功，她在给镜头外的孩子读书讲故事时，一个男人的画外音说道：“今晚我来给孩子们做饭。”她回之以腼腆而惊喜的微笑。大概在这特殊的一天，她会是个“23小时女性”。
和许多看过这则广告的年轻女孩一样，在凯莉眼中，这位女士从办公室到厨房再到卧室的日常行程并不是荒谬、倒退的幻象，目的是让男性给妻子买Enjoli香水，而是一种完满人生的蓝图。许多年轻女孩会想，这看起来可行，我上班、回家、做晚饭，一直保持性感。就像我可以一边预修课程，一边担任排球队队长和年鉴编辑，一边用适量发胶打理刘海一样。
1984年，杰拉尔丁·费拉罗（Geraldine Ferraro）竞选副总统时，凯莉热情高涨但并不感到惊讶——当然啦，女性在突破传统的边界。在她看来，女性掌管公司，以及*终成为国家领导人，只是时间问题。
1987年的电影《婴儿热》（Baby Boom）一开始的蒙太奇镜头中，穿着垫肩服装的女性骄傲地走进了大公司的办公室。1988年的电影《上班女郎》（Working Girl）中，梅兰尼·格里菲斯饰演的角色对哈里森·福特说：“我有做生意的头脑和迷人的身材，有什么问题吗？”
凯莉和她的朋友们梦想远大，也接受了更高等的教育。她们相信，有了头脑和身材，除了征服职场，总有一天，她们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哈里森·福特。
《玛丽·泰勒·摩尔秀》之后，由犀利讽刺的坎迪斯·伯根主演的电视剧《墨菲·布朗》（Murphy Brown）成为凯莉的新理想。1992年第四季的大结局中，布朗成为单身母亲，但依然在新闻编辑部担任要职，凯莉再一次受到了启发——女性可以同时拥有爱情与事业。你需要的是良好的工作态度、支持你的朋友，也许还有一个古怪的名叫“艾尔丁”的人，从油漆工变成了保姆，可以在你工作的时候帮你照看孩子。
计划总是天衣无缝。可等到凯莉长大成人，现实就给了她当头一棒。在华盛顿上大学的时候，凯莉开始意识到，曾经被灌输的理想并不像描述中的那样容易达成。梦想变成现实的一大阻碍在于，一切都需要钱。
大学上到一半，凯莉意识到她需要拿到硕士学位才能在心理学领域取得自己想要的成就。她的父母无法供她继续深造。她读大学已经欠了很多债，*终身无分文，不得不回家，她说自己“很害怕”。她决心找一份工作，还清债务。也许之后可以想办法拿到更高的学位，再换一份工作。
但她没有做到。凯莉毕业时，经济并不景气，找工作很难。长时间的寻找之后，她*终勉强接受了一个几乎没有发展前景的行政职位。一有机会换工作，她就跳去了保险行业，后来又去了人力资源领域。她的工作时间很长，成就感很低，但那是一份稳定的工作。尽管如此，读研究生的钱始终没有攒下来。
她谈了几年恋爱，28岁结了婚，31岁生下了**个女儿，从那以后，她就没有再做过全职工作。两年后，她又生了二胎。她计划着等两个孩子都上学以后再去工作。然而，就在还差两年，也就是第二个孩子三岁的时候，家里遭遇了一场车祸，导致女儿创伤性脑损伤。护理工作很艰巨，而她的丈夫不可能待在家里。
很多女性告诉我，她们的职业生涯因为家庭责任或健康问题（不管是她们自己的还是家人的）而偏离了轨道。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孩子被诊断为智力障碍或发育迟缓的几率增加了。2003年至2011年，被诊断为患有注意力缺陷障碍的青少年人数增加了43%。自闭症谱系障碍的患病率从2000年的千分之一激增到2010年的千分之五。
即便是孩子没有这类问题的父母，也很难做到后顾无忧。一位单身母亲告诉我，她出差回来后，发现保姆没有照顾好孩子，孩子患上了严重的皮疹。从那以后，她就不想出差了，几个月后，她被公司辞退，理由是她对工作不上心。
“丹·奎尔将墨菲·布朗描述为如今聪明、高薪的职业女性的缩影，很多女性在这一描述中看到了自己。”1992年，卡林·詹姆斯发表在《纽约时报》上的文章写道。 “她们想着，‘墨菲·布朗就是我’，直到惊觉——‘我身边怎么没有艾尔丁？’”
这句话完全可以成为我们这代人贴在车尾保险杠上的贴纸：“艾尔丁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