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美人

约翰走进马厩，告诉詹姆斯，主人和太太给我取了一个恰如其分、有着含义的名字；不像马伦戈、佩加萨斯或阿不达拉。他们俩都哈哈大笑，詹姆斯说，“倘若不会勾起过去的回忆，我倒愿叫它罗布•罗伊，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么相像的两匹马。”
“这不奇怪，”约翰说道，“你不知道，农场主格雷的老马公爵夫人是他们俩的妈妈吗?”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儿，这么说来，在那次打猎时被打死的可怜的罗布•罗伊该是
我的兄弟了!难怪当时我妈妈那么伤心了。看起来马是没有亲属的了，至少被卖出去之后就相互不认识了。
约翰似乎因我而感到骄傲。他常常把我的鬃毛和尾巴梳理得像太太、小姐的头发一样光滑，跟我讲很多话；当然，他所说的我不全懂，但是，我对他的意思，以及他要我做什么，懂得越来越多。他温和、善良，我越来越喜欢他。他似乎了解马的感觉，他给我洗刷时，知道哪儿容易触痛，哪儿会搔得痒痒；当他给我刷头刷到眼睛时，他分外小心，我的眼睛就好像是他自己的眼睛似的，他从不惹我发脾气。
詹姆斯•霍华德是个马童，也很温和，令人愉快，因此我认为自己的运气很好。院子里还有一个帮忙干活的人，不过他同生姜和我没什么关系。
唉!倘若人们知道手轻对马是一个多大的安慰，知道手轻能使马的嘴保持良好的状态和良好的心情，他们就不会像他们经常那样催赶马儿，拉扯缰绳了。我们的嘴很敏感，倘若没有因恶劣、无知的对待而受到伤害和变得麻木，我们的嘴就能觉察到驾驭的人手上*微细的动作，因而也就能立刻知道他要我们干什么。我的嘴从没有受到过伤害，我相信这就是在我和生姜之间，太太宁愿骑我的缘故，虽然生姜的步伐同我的一样好。以前她老羡慕我，说那都是受训出的错，以及在伦敦时塞在嘴里的马嚼子带来的毛病，所以她的嘴不如我的嘴那么完好；这时，老奥利弗就会说：“得了，得了!别自寻烦恼了；你是*荣幸的了；像你这样的牝马能驮上主人那样身高体重的男人，步伐轻快，行动充满活力，你就不必因为太太不骑你而觉得垂头丧气了；我们马呢，要遇事处之泰然，只要人们待我们好，我们就要感到满足，积极干活。”
奥利弗爵士的尾巴很短，我常常觉得奇怪。真的，他的尾巴只有六、七英寸长，尾毛像个垂着的穗子。一次我们在果园里休假时，我冒昧地问他，出了什么事故让他失去了尾巴。“事故!”他鼻子里喷出响声，愤怒地说道，“不是事故!那是一个残酷、可耻、冷血的行为!我小时候，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干这种残酷勾当的地方；我被绑起来，绑得牢牢的，动弹不得，然后他们把我漂亮的长尾巴连骨带肉割下拿走。”
就在又有点令人生气的情况下，快活腿扬起了他那老练的小脸说道：“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认为约翰是不赞同戴眼罩的。有一天，我听到他和主人谈过这件事。主人说：‘倘若马习惯了戴眼罩，在某些情况下不戴可能发生危险。’约翰说，他认为小马驹受训时不戴眼罩是件好事，有些国家驯马时就不给马戴眼罩。咱们高兴点吧，跑到果园的那一头去。我想风吹落了一些苹果，我们可以像蛞蝓样去吃一点。”
大伙抵不住快活腿的诱惑，于是停止了我们的长谈，我们大声地嚼着散落在草地上的苹果，精神为之一振。
这时，走来一个四方大脸的男人，身芽一件灰色大衣，披着一件带大白钮扣的灰色斗篷，头戴一顶灰色的帽子，脖子上松松地系着一条毛围巾。他是一个快活的人，其他的人都给他闪开道。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好像要买我似的。然后，直起腰身，喉咙里哼了一声，说道，“这匹马正合你用，杰里。不管你花了多大的价钱，都会是值得的。”这么一来，我的名声就在出租车站上树起来了。
这个人的名字叫格兰特，但大伙管他叫“灰格兰特”或“格兰特总督”。他是在车站上待得*久的人，他主动把站上排忧解难的事儿揽在自己身上。一般而言，他是一个脾气好、通情达理的人。但是，有时多喝了点酒，也会耍点儿小脾气。此时，别人都不愿靠近他，因为他会狠狠地打人一拳。
在我有生以来拉出租马车的**个礼拜里，我感到很费劲。我对伦敦不习惯，伦敦的吵闹声，伦敦的熙来攘往，还有我必须穿过的一群群的马、大车和马车，都使我感到担惊害怕，受到折磨。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可以完全信赖驾驭我的人。于是，我就安心下来，对此渐渐习惯了。
杰里是我知道的一个好驭手，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关心马就像关心自己一样。他很快发现我干活勤快、尽力，因此他的鞭子从没有碰过我，只是要我继续向前走时，才用鞭梢在我背上轻轻掠过。但是，通常我都非常清楚，他一拿起缰绳就是要我往前走的意思。我相信，他的鞭子插在他身旁的时候多，拿在手中的时候少。
在很短的时间里，我和主人之间便达到了马和人之间*佳的相互了解。在马厩中，他尽量安排得让我感到舒适。我们的围栏都是老式的围栏，大部分建在坡地上。但是，他在我们的围栏后面装了两根活动的横杆。晚上我们休息时，他取下我们的笼头，把横杆放在一边。这样，我们便可随意站着和转身，十分舒适。
杰里一向给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尽量给我们变换食物的花样，食物的量总是很充足。不仅如此，他还总是给我们很多洁净、新鲜的饮用水。我们回到马厩身上很热时除外，饮用水日夜都放在我们的身边。有人说，马不能想喝多少水就喝多少水。但是，当我们想喝水而又让我们喝水时，我们只会一次喝一点儿。一次喝一点儿，比一下子灌下半桶水，对我们的益处大得多。我们只是很久得不到水喝，因而渴得难耐时，才那么喝法。有些马夫自己回家喝啤酒，把我们扔下好几个钟头，让我们啃干草和燕麦。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然，我们就一下子喝下大量的水。这样喝水对我们的呼吸有害，有时还使我们的胃受寒。这里*好的事，是我们在礼拜天可以休息。我们辛辛苦苦忙碌一个礼拜，倘若没有礼拜天休息，我想，我们早就撑不住了。此外，因为有休息，我们便有时间相互结伴。在这些日子里，我了解到了我的伙伴的经历。
马医和杰里尽量设法减轻他的痛苦和使他感到舒服。由于马车需要修理，我有好几天没有出车，杰里也挣不到钱。出事后，我们**次去车站时，总督便走过来探听上尉的情况。
“他再也恢复不过来了，”杰里说道，“至少干不了我这份工作，这是今天早晨马医说的。马医说，他可以做些类似拉大车那样的活儿。这话使我非常愤怒。拉大车，真的！我在伦敦看到过落到拉大车地步的马。我只希望把所有的醉鬼都关进疯人院里去，免得他们去撞神志清醒的人。要是他们要碰断自己的骨头，砸毁自己的车，弄瘸自己的马，那是他们的事，可以听其自便，然而据我看，总是无辜的人深受其害；然后他们大谈什么赔偿！由此引发的一切痛苦、烦恼、时间的损失，以及像老朋友般的马的损失等等，都是你无法补偿的。谈论赔偿简直就是废话！倘若我愿看到一个魔鬼打入无底深渊的话，那就是酒鬼。”
“喂，杰里，”总督说道，“你大大地触到了我的痛处，你知道。我不像你那么好，我很惭愧，我希望像你一样好。”
“暖，”杰里说道，“你干吗不同酒一刀两断呢，总督？你是一个好人，你不会做酒的奴隶的。”
“我是一个大笨蛋，杰里，我试过一次，戒了两天，人就像要死似的。你是怎么戒的？＂
“我戒酒下了很大的工夫，花了好几个礼拜。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喝醉过，可是酒瘾一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很难不喝。我明白，酒鬼和杰里•巴克尔二者之间必有一人投降。此时，我就说，上帝帮帮我吧，投降的不该是杰里•巴克尔。那是一场战斗，我需要各种帮助，我直到戒酒时才知道这个习惯有多顽固。波莉为我吃得好些，费了不少劲。酒瘾来时，我常常喝一杯咖啡，吃点薄荷糖，或读读书，这些对我都有帮助。有时我不得不再三对自己说，‘戒酒还是丧失灵魂？戒酒还是让波莉伤心？’感谢上帝和我亲爱的妻子，我终于从锁链中解脱出来了，我现在已有十年滴酒未沾，从来也没想喝过。”
“我真想试试戒酒，”格兰特说道，“因为自己管不住自己不是件好事儿。”
“试试吧，总督，试试吧，你一定不会后悔的，如果我们这帮穷伙计中的一些人看见你戒了酒，那对他们可是多么大的鼓励啊。我知道有两三个人，只要可能，就不愿再进那家小酒店了。”
一开始时，上尉似乎干得很好，然而他却是一匹老马，只是由于他有十分强健的体质和杰里的照料，他才拉了这么久的出租车。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马医说，他的身体可能恢复到能卖儿个英镑的程度。但是，杰里说，不行！为了得到几个英镑，把一个忠诚的老仆卖去干重活受苦受难，这种钱会把他所有的钱弄得不干不净。杰里认为，为这位好老伙计做的*仁慈的事，莫过于用一颗子弹打穿他的心脏，让他不再受苦。因为他不知道上哪儿去为尉找一个心地善良的主人，以便让他可以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