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之罪

“克里夫顿先生，是你自己去寄的信吗？”读完信后吉尔克斯问道，“还是你让别人替你去寄的？”哈利听了这话再次吃了一惊。哈利**次心下生疑，决定不告诉吉尔克斯寄信的事。其实那次是哈利趁华莱士医生回布里斯托尔的那两周里，让他替自己把信交给母亲的。哈利担心吉尔克斯会劝华莱士医生把信交出来，如果那样的话，母亲就没法得知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了。“上岸的时候我自己去寄的。”他答道。听了这话，这位年长的律师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手里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哈利·克里夫顿，而不是托马斯·布拉德肖吗？”“没有，先生，我没有什么证据。”哈利不假思索地答道，同时也痛苦地意识到“堪萨斯星号”船上已经没有人能证明他不是汤姆·布拉德肖，而能证明的人却在大洋彼岸，远隔三千多英里。而且不久前，他们都被告知他死在了海上。“这样的话，克里夫顿先生，假如你依旧不希望爱玛·巴林顿小姐得知你还活着，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吉尔克斯说道，嘴角挂着一丝假笑，“我倒是有个好主意。”“真的吗？”哈里**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但前提是你要继续扮演托马斯·布拉德肖的角色。”听了这话，哈利陷入了沉默。“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已经承认，对布拉德肖的控告根本站不住脚，因为他们手头掌握的有效证据只有一项，那就是谋杀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布拉德肖就出境了。所以要以谋杀罪对你进行起诉，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你必须承认在军队服役期间犯了叛逃罪，这样对你的处罚要轻一点。”“可我为什么要同意这么做呢？”哈利问道。“在我看来对你有三点好处。”吉尔克斯答道，“首先，如果你不同意，你就得背上通过非法手段进入美国的罪名，这样你就得服六年的监禁；其次，如果你同意这么做，你可以继续隐姓埋名下去，巴林顿一家也会相信你真的死了；*后，如果你答应继续顶替他们的儿子，布拉德肖一家还愿意给你一万美元的酬金。”哈利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他终于可以报答母亲这么多年来为自己作出的牺牲了。这么大一笔钱足够让她过上好生活，她就不用再住在斯蒂尔·豪斯巷里那个上下各两间房的破房子里了，每周房东还会来敲门催缴房租。哈利希望她能辞掉在格兰特酒店做女招待的工作，过得轻松些，尽管他知道母亲不太可能那么做。在答应配合吉尔克斯的计划之前，哈利又问了几个问题。“布拉德肖一家明明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葬身大海，为什么还要让我继续假装？”“布拉德肖太太急于替自己的儿子洗脱罪名，她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们相互残杀的事实。”“这么说汤姆是被指控谋杀他哥哥了？”“没错。我刚才已经说了，现在他们掌握的证据不够详尽，也不够周密，所以只要你愿意承认在军队服役期间犯了情节轻得多的离军叛逃罪，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就愿意放弃谋杀罪的指控。”“如果我同意这么做，会判多少年？”“地方检察官已同意向法官建议判处你一年的监禁，如果你在狱中表现得好，六个月以后就可以出狱了。不过如果你非要说自己是哈利·克里夫顿，就得蹲六年大牢。相比之下，这个判决对你来说恐怕再好不过了吧？”“可我一走进法庭，肯定会有人认出我不是布拉德肖。”“不可能。”吉尔克斯说道，“布拉德肖一家是从西雅图搬来的，在西海岸那边。虽然他们已经发了家，但是很少去纽约玩。托马斯十七岁就入了海军，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在过去四年里根本没回来过美国。再说了，只要你肯认罪，在法庭上顶多就待个二十分钟。”“可是我一开口说话，别人不就听得出我不是美国人了吗？”“所以你*好别说话，克里夫顿先生。”这位温文尔雅的律师似乎深谙所有问题的答案。哈利又换了个角度提问。“在英国，一碰上凶杀案，审判记者准会把法庭挤得水泄不通，民众们更是早早就在法院门口排起长队，就是为了看看杀人犯长什么样。”“克里夫顿先生你大可放心，纽约*近发生了十四起谋杀案，这里面还包括骇人听闻的‘剪刀手刺客’案件。就连刚刚入行的记者菜鸟也不会被派过来报道你这个案子的。”“我需要点时间考虑一下。”吉尔克斯看了一下他的手表：“我们正午时就得去见阿特金斯法官，克里夫顿先生，你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作决定。”他叫来一个狱吏给他开门，“开庭之前我们应该不会见面了。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临走之前，吉尔克斯又加了这么一句。哈利坐在床边上，再三斟酌着塞夫顿·吉尔克斯的提议。他心里很清楚那位满头银发的律师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可是跟六年相比，六个月的监禁确实划算太多了。况且除了这位经验老道的律师，他还能指望谁呢？哈利此刻多希望自己可以去沃尔特·巴林顿爵士的办公室待一会儿，让他给自己出出主意。一小时后，哈利出现了，他穿着一件乳白色衬衫，外面套着深蓝色西服，挺括的衣领下打着一条条纹领带，双手戴着镣铐，在武装警卫的押送下，从牢房一步一步走到狱警车上，准备前往法院。“我打包票谁都不会相信你是个杀人犯。”在看到哈利从裁缝提供的六套衬衫西服和一打领带中选定着装后，吉尔克斯曾说道。“我本来就不是杀人犯。”哈利提醒他道。哈利与吉尔克斯在法院的走廊里又碰上了。这位律师朝哈利笑了笑，笑容依旧温文尔雅。接着他穿过旋转门，走过法庭中央的走廊，径直走到辩护律师桌前的两张空凳子前才停下来。哈利一坐下来手铐就被打开了，他环顾四周，吉尔克斯果然没猜错，整个法庭几乎空无一人。连民众对这个案件都提不起兴趣，更别提媒体记者了。对他们而言，这只不过是另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谋杀案而已，被告人还极有可能当庭释放，像“该隐和亚伯①”。这类型的故事根本不会出现在报纸上，四号法庭也不可能出现电刑这种罕见的判决。法庭的铃声响了，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这时法庭另一头的一扇门打开了，法官阿特金斯走了出来。他向审判席缓缓走去，一级一级地迈上台阶，在高台上的审判桌后坐了下来，接着向地方检察院官员挨个点头示意，似乎已经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一位年轻律师从检察官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解释道，法院将放弃对托马斯·布拉德肖的谋杀指控，但须追究他离军叛逃的责任。法官点了点头，又朝吉尔克斯看去，只见他正应声站起身来。“被告人对于第二项离军叛逃的罪名是否认罪？”“被告人承认控罪。”吉尔克斯说道，“希望法官大人能宽宏大量，从轻处罚。您肯定也知道，这是他**次犯罪，在犯下这一起小过失之前，他一直没有犯罪前科。”阿特金斯法官听后皱了皱眉。“吉尔克斯，”他说道，“被告作为中尉在其服役期间竟然离军叛逃，在一些人看来，这罪可一点都不比谋杀轻。我相信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目前这样的指控也有可能被判死刑的。”哈利听了这话后差点晕倒，他抬头看向吉尔克斯，但是吉尔克斯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法官。“鉴于此，”阿特金斯接着说道，“我宣布判处托马斯·布拉德肖中尉有期徒刑六年。”他敲下法锤，说道：“下一起案件。”从始至终，哈利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你跟我说过的——”哈利喊道，但吉尔克斯早已转身走开了。哈利追上前，就在他快要追到吉尔克斯时，身旁的两个警卫一把把他拽住，用力将哈利的手臂别到身后，迅速给这个定了罪的犯人铐上手铐，把他推进了身后的门里，哈利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扇门。他别过头去，瞥见塞夫顿·吉尔克斯正和一位中年男子握手庆祝，那个男子显然是在夸奖他这次干得不错。哈利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这人正是汤姆·布拉德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