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梦影:一:望山没有南风巷

湘西蛊主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在向南风听起来简直就是海外奇谈，巫蛊、巫术和死亡，这些夸夸其谈的古老字眼儿跟他这个生活在现代城市中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关系，他完全想象不出。可是，当他在湘西蛊主的指引下拆开自己的枕头，并且在枕头里发现了被人精心安置的竹片与竹片上写着的璐瑶的名字，他的脑子嗡了一声。寂静的暗夜里，向南风的全身不住地颤抖，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地跳动，压迫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血流声，还有胸腔在呼吸的收缩间与空气的摩擦声。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竟然格外的清晰，他根本不可能不相信湘西蛊主的话了。对，对，他真的被人下蛊了，那个蛊就叫篾片蛊，竹片上的赭色名字是用尸油写上去的，没错，没错。妖楼，雍家村那堵高大古老的围墙围着的就是一座妖楼，没错，就是妖楼！
　　毫无疑问，湘西蛊主说的没错，梦境都是真实的存在，归璐瑶和她的一切都是真的。向南风找不到归璐瑶在现实生活中、在这个世界里存在过的证据，她不是牧歌幼儿园的老师，她不在雍家村住，她没有去过一个狗肉馆吃过饭，也没有去过那家炒货店买瓜子。但是，她存在啊！那个竹片上分明写着她的名字——璐瑶。那竹片是真实的，那篾片蛊是真实的。无论给他向南风下蛊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给他下蛊，无论他出车祸后的一切是一场不期而遇的爱情还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但这一切都不能被轻易否认了，因为竹片上写着归璐瑶的名字，她被证实了。她存在过。
　　游牧去狂欢?1:42:03
　　湘西蛊主，湘西蛊主！
　　向南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下了那片涂抹过尸油的竹片的，他敲击着键盘，呼唤着湘西蛊主：
　　游牧去狂欢?1:42:19
　　我问你，给我下蛊的人究竟是谁？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游牧去狂欢?1:43:29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我后面该做些什么，我是不是可以去救璐瑶了，她真的被厉鬼抓走了！还有，还有这个篾片蛊我应该怎么处理它？我也被下蛊了，我是不是也会死？会像你说的那个偷砂糖橘的小孩一样活活疼死吗？
　　游牧去狂欢?1:43:38
　　喂，你在吗？湘西蛊主，你在吗？你在干什么？
　　等了好久，湘西蛊主终于来了回复，他说道：
　　湘西蛊主?1:45:31
　　我也不知道给你下蛊的人会是谁，那篾片蛊，你先放回枕头里吧。我没有想到他们会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你让我好好想想。天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想好了，就会联系你。哦，对了，你*好就这样，什么都别做。先休息吧。
　　游牧去狂欢?1:46:01
　　什么？你刚才说他们会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是谁？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湘西蛊主?1:46:55
　　说什么？我说了，我不知道给你下蛊的人是谁。他们，他们就是蛊婆，是会下蛊的苗族人啊。好了，还是那句话，你*好什么也别做，先好好休息吧。
　　游牧去狂欢?1:47:03
　　不，你现在不能走。
　　向南风知道，湘西蛊主一定知道些什么。他也许不了解自己的事，也许根本就不是自己身边的人，但至少他知道有关巫蛊的事情，而这些正是他想了解的。所以现在，他绝对不能放他离开。想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打字说道：
　　游牧去狂欢?1:48:19
　　你不能走，坦白地说，我并不相信你说的话。我还是那句话，我生活在大都市，我生活在21世纪的望山，我相信你说的梦的理论，我相信归璐瑶真的存在，或者存在过。但是我不相信你刚刚说的这一套。
　　湘西蛊主?1:48:44
　　哪一套？
　　果然，湘西蛊主不再说要走了。
　　游牧去狂欢?1:55:18
　　就是巫蛊啊，你说有人给我下蛊，包括你刚才给我讲的那个偷砂糖橘的小孩被人下蛊害死的事情。巫蛊只是个传说，我相信有下毒，有暗杀，毒虫、毒草、毒药我都相信，但你说的那个巫蛊，谁证明它存在？
　　那个你所谓的篾片蛊，别管是谁在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反正它只要不是我放进去的，就说明肯定有人在我昏迷期间也知道归璐瑶的存在，它只能说明归璐瑶是存在的，不能说明巫蛊是存在的。再说了，要是照你这么说，这枕头我枕了多少天我都不知道，少说一个星期，多说得一个多月了，我怎么没死啊？我不单没有死，我也没有上吐下泻，也没有肚子疼啊！所以我不信什么巫蛊，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东西，从来就没有过。
　　向南风说完这番话，湘西蛊主愣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向南风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他足足等了两分钟，对方才又回话。
　　湘西蛊主?1:57:11
　　向南风，你是文科生吧？我记着你还很喜欢历史？
　　游牧去狂欢?1:57:39
　　是的，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这跟你那套巫蛊的鬼话有什么关系？
　　湘西蛊主?1:58:03
　　既然你喜欢历史，你应该不会没听过“巫蛊之祸”吧？
　　游牧去狂欢?1:58:05
　　这……
　　向南风迟疑了。湘西蛊主竟然提到了那个，他提到了“巫蛊之祸”。向南风熟读历史，他当然知道“巫蛊之祸”是怎么回事。那是汉武帝在位的后期一次影响巨大的政治惨案。公元前91年，也就是征和二年，汉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被人告发用巫蛊诅咒汉武帝，而且还与阳石公主通奸。史书中言之凿凿地记载了巫蛊术的存在。据说，当时有些巫师会一种巫术，他们用梧桐木做成人偶，把人偶埋在地下，再通过某种秘密的巫术施法来诅咒被诅咒的人。一旦巫术成功，被诅咒的人就会莫名其妙的毙命。汉武帝听闻公孙敬声花重金聘请巫师对自己进行巫蛊的诅咒，于是将公孙贺和公孙敬声父子下狱，并且派遣宠臣江充查查巫蛊案。江充是有名的酷吏，他对涉案的所有人使用酷刑，并且栽赃，这一个巫蛊案竟杀掉了数万人。而且，江充因为与当时的太子刘据有私仇，所以借机构陷太子涉案，太子刘据因为害怕被连坐，仓皇起兵叛乱，后被汉武帝镇压。叛乱*终的结果就是，太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被杀，整个西汉的统治集团被残忍血洗，数十万人因此枉死。没错，“巫蛊之祸”被正史记载下来，这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历史惨案。可是，众所周知，“巫蛊之祸”其实就是一场因为假的“巫蛊”引发的大祸，“巫蛊之祸”虽然是真的，可巫蛊却是假的啊。
　　向南风的脑海里快速回忆着这些历史事件，没错啊，“巫蛊之祸”难道真的与巫蛊有关？这不可能啊！就在此时，湘西蛊主在屏幕上发了一个笑脸。可这深夜里的笑脸反倒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向南风甩了甩头，继续对着键盘敲字：
　　游牧去狂欢?1:58:26
　　我当然知道“巫蛊之祸”了，可是，这跟巫蛊术有什么关系？巫蛊根本就是一场骗局啊，它骗过了所有人，才引发了那场惨案。
　　湘西蛊主?1:58:44
　　呵呵，你说的没错，它骗过了所有人。
　　湘西蛊主的字又在屏幕上出现了，那些字符背后，仿佛影映着一张轻蔑的脸。
　　湘西蛊主?1:59:13
　　呵呵，巫蛊之祸没有巫蛊？难道你不知道吗，所有的历史都是虚伪的，史官总是在用一个丑陋的骗局掩盖另一个更加丑陋的骗局。
　　游牧去狂欢?1:59:48
　　这……你什么意思？难道巫蛊之狱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吗？
　　湘西蛊主?2:01:19
　　当然不是。巫蛊之狱并非汉人丑恶人性的爆发，而根本就是一个异族针对汉人，针对大汉王朝的阴谋。
　　游牧去狂欢?2:01:42
　　异族？你指的异族是苗族吗？你是说“巫蛊之祸”中真的有巫蛊？
　　喂，你说话啊！
　　湘西蛊主又沉默了片刻，然后回复道：
　　湘西蛊主?2:02:30
　　世人眼中的“巫蛊之祸”应该开始于汉武帝发现公孙敬声聘请巫师诅咒自己吧？
　　游牧去狂欢?2:02:51
　　这是当然。否则也不会叫“巫蛊之祸”。当然是从巫术开始的。难道不是吗？
　　湘西蛊主?2:06:09
　　当然不是。其实，这件事真正的开端应该在一年之前的西汉征和元年，也就是公元前92年。当时，汉武帝住在上林苑中的建章宫，深夜，他看见有个男人持剑闯入了中华龙门。显然，这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于是，汉武帝命侍卫抓捕。可是，这个人扔下了手中的宝剑，竟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汉武帝处死了掌管宫门出入的门侯，并且调集京城附近的军队对整个上林苑戒严，并全面搜查，可始终也没有发现那个穿过层层宫禁，闯入建章宫的人。
　　游牧去狂欢?2:06:51
　　据说这个在深宫禁院中如入无人之境的人是当时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剑客朱安世。可是，你说的这些与后来的巫蛊之祸有什么关系？
　　湘西蛊主?2:07:22
　　朱安世？呵呵，朱安世的武功倒是不错，但汉武帝调集了数万军队将上林苑团团包围，朱安世再高的武功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游牧去狂欢?2:07:49
　　什么意思？那照你这么说，那个刺客不是朱安世？
　　湘西蛊主?2:08:02
　　当然不是。其实汉武帝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人，那黑影就是一只巫蛊。
　　游牧去狂欢?2:08:28
　　巫蛊？巫蛊是个黑影？你，你这该不会又是夸夸其谈吧？
　　向南风故作镇静，其实，当他在屏幕上看到湘西蛊主打出的“巫蛊”两个字时，他的眼前就立刻跳出了枕头里那个竹片上用尸油写着的“璐瑶”两个字。他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在心里，其实早已经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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