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

皎洁的一轮满月让事情变得更为麻烦。稀薄的云彩给月亮披 上了一道面纱，却无法遮掩一泻而下的银色光亮，月光给地面投 下的影子与白日的阳光几乎没有两样。乔纳森·格雷夫严严实实 地裹着一身黑色装束，只是兜帽上露着一双眼睛，如同一个黑色 的精灵在静谧的深夜里出没。蟋蟀、林蛙还有数不清的其他许多 夜间噪音制造者们为乔纳森提供了一定的掩护，然而只靠这种掩 护是远远不够的。这类行动事实上从来也不会得到足够的掩护。 乔纳森提醒自己，他不过是来印第安纳州盛产大豆的乡间对付一 小撮蠢笨透顶的敌手，但是他很快记起了过去由于轻视敌手而遭 受过的惩罚。 乔纳森监听了 20分钟，发现帕特瑞兄弟俩一直在争吵。乔纳 森依靠塞进左耳的无线耳机，还有他塞进这幢房子前窗缝隙中的 一只微型无线送话器，清楚地听得到他们争吵的每一句话。在过 去几个小时里开展的粗略调查，已经让乔纳森得出了结论——帕 特瑞兄弟是一对无名鼠辈，是来自西弗吉尼亚州的两个一事无成 的家伙。目前尚不清楚他们从事绑架的动机是什么，但是在乔纳 森眼里这倒不是非常要紧的事情。 实施绑架的紧张与不安越来越厉害地煎熬着这两个家伙。他 们原本指望托马斯·休斯的父母很快就付出赎金，可现在他们搞 不懂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我可不想和这小子耗下去了。”莱昂内尔说道。他是两人当 中的哥哥，脾气很暴。“斯蒂芬森·休斯那个老东西需要见到更多 的证据。也许我们应该在托马斯身上切下一块儿什么，装在信封 里给他老爸送去。” 乔纳森加快了节奏。他跪到露水打湿了的草坪上，卸下肩上 的帆布背包，拉开了包上的拉链。戴上夜视镜后，周围的景物在 他眼里变得像白昼一样清晰，只是全都罩上了一层绿色。 “你不是当真的吧。”弟弟巴里这样说。他的语调里隐含着一 种恳求。弟弟是个和平主义者。乔纳森喜欢和平主义者，他们会 活得更长久些。 “你瞧我的就是了。” 哥哥莱昂内尔在屋里继续咆哮着。乔纳森从包里取出一盘导 爆索，又从左肩下部刀鞘中抽出了卡巴军刀。他割下约一英尺长 的导爆索，把军刀放回了刀鞘，接着用电工胶带把导爆索固定在 这幢房子专用的配电箱上，*后连接了起爆器。导爆索堪称是世 上*棒的东西了，用它对付一只配电箱也许有点大材小用，不过 万无一失是肯定的。 “克里斯告诉我们要继续等下去。”巴里对哥哥说。 乔纳森按下了凯夫拉战术背心中央部位的通话按钮，悄声说 道 ：“他们的头儿名叫克里斯。”三天来搜集的情报中，始终就缺 少这么一条内容。 熟悉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了：“明白。有什么关于他的线索吗？” “我还想问你呢，”乔纳森低语道，“我这里目前只有两个朋 友。”他们从目击者口中已经知道，鲍尔州立大学的学生托马 斯·休斯是在赤身裸体的状态下，半夜从他自己的公寓里被三个 戴着面罩的人拖走的。绑架者团伙中至今还有一个人去向不明， 这可不是乔纳森喜欢的一种局面。 兄弟两人争吵的声调和语速表明，他们的挫折感已经转化成 了不惜孤注一掷的危险情绪。乔纳森的节奏更快了。 “事情全都搞砸了，不可救药了。”莱昂内尔说，“也许克里斯 已经被警察抓走了。” “也许你只是太紧张了，所以才这么想。”巴里宽慰他。 乔纳森到了后院——就像他估计的那样，房子背后没有窗 户——来落实向里面发起突袭的入口问题。帕特瑞兄弟把托马 斯·休斯关在了地下室。地下室是用石头砌筑的，有一道门通往 房子的后院。两扇结实厚重的门板，门槛下面有一道小缓坡。时 机一到，这道门就是乔纳森进攻的入口。 乔纳森早已把意大利面条般粗细的光纤摄像仪插在了门缝当 中。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翻盖，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地 下室里的景象。那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泡，凭着这点光亮乔纳森 很难辨清任何细枝末节，不过还是看见了他需要看见的东西。他 将要取走的那份“贵重物品”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一直没挪地方。 这位音乐专业的大四学生光着身子躺在水泥地面上。他的双手和 双腿都被胶带捆得死死的，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 “再挺会儿吧。”乔纳森自语道。这个小伙子还不明白，再过 一阵他就会获救了。然而即使获救，这四天的可怕经历造成的创 伤是永远不能抚平的。遭到绑架前的那个托马斯·休斯已经不复 存在了。许多年后他也许能重新感受到生活的快乐，然而他对其 他人的警惕和戒备大概要伴随今后的一生。 右耳的耳机——不是用来监听帕特瑞兄弟的那只耳机——响 了起来。“头儿，请通报情况。”这是乔纳森的搭档鲍莱恩·冯·穆 勒贝洛克，人们通常叫他“鲍克瑟 a”。此刻他正在天上飞行着。 距离他们两人上次的通话显然是正好过了两分钟。按照他们实施 此类行动的标准程序，现在他需要乔纳森通报新的情况。他们用 一个加密的无线频道来通话，不必担心有人会偶尔听到什么。 “我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乔纳森说道。 继续借着夜视镜的帮助，乔纳森从背包里取出了三枚 GPC 通 用炸弹，其中的两枚分别和右边那扇门的上下两副合页贴在一起， 还有一枚放在了两扇门中间那把又沉又大的挂锁上。这种炸弹是 用 C4 塑胶炸药制成的，带着一节可适时引燃的导爆索。它能像橡 皮泥一样随意揉捏，性能可靠，威力巨大。当它们一会儿对着下 面这间小小的地下室掀起爆炸气浪的时候，所说的“震慑”理论 a 就可以得到一种更权威的解读了。 耳机传来莱昂内尔的声音 ：“让我们把这小子的蛋蛋割下来。” 乔纳森感觉心头一沉。 “什么？”*起码巴里的叫声里充满了惊骇，这还算是多少令 人宽慰的兆头。 “你听见我说了什么。我们割下他的睾丸，把照片给他的老爸 发过去，看他还敢不敢和我们玩花样。” “这太过分了。”巴里说。 “有什么过分的？反正他也活不下去。” “别这么说。” 乔纳森再次按下胸前的通话按钮，问道 ：“还没发现那个叫克 里斯的朋友在哪儿吗？我这里再不动手就不行了。” 耳中的声音说 ：“对不起，头儿，我还什么都没发现。距离你 那儿*近的车灯在三公里之外，而且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 “明白了。”乔纳森说，“先别为第三个家伙操心了。” 莱昂内尔正在对弟弟晓之以理。“你当真以为我们会让他活下 去吗？我们为什么要让他活下去呢？” “因为他们付赎金呀。” 莱昂内尔笑了 ：“怪不得奶奶总是*喜欢你，你从来就是人见 人爱的小天真。” 爆炸装置已经就绪，各炸点的起爆依次相隔半秒钟。乔纳森从 门前向后退了几步，再次看看手机屏幕中的影像。托马斯·休斯已 朝镜头这边侧过了身子。他的两只膝盖仍然并排绑在一起，在绑架 者发到托马斯家人手中的所有照片里，他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乔纳 森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小伙子在这四天里始终没得到活动腿脚的 机会，过会儿转移他的时候就别指望他走得很快了。 “你还不明白吗，小弟弟？”莱昂内尔继续在说教。乔纳森似 乎用耳朵也能看到他那变态的笑容，只听他说道 ：“犯了绑架罪被 抓住，他们就会把你一辈子关在牢里，即使再添上谋杀罪，也不 过是给你的终身刑期再加判两年，这有什么要紧？我不想让这种 富家子弟有机会站在法庭上指证我，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们拿到 钱就杀了他，埋掉他的尸体，然后我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任何人讲过需要我们来杀人。”巴里反驳道。 “那是因为没人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白痴。” “那为什么还要给他拍照，玩这种骗人的把戏？” 莱昂内尔笑了好久，也笑得很响。“让你说着了，这一切都是 把戏。他的家人怀疑我们会杀掉他，所以他们一再坚持让我们发 去*近的、*新的照片。就是说，在钱没到手之前我们不得不让 他活下去。明白了吗？” 乔纳森的面部抽搐了一下。不断索要照片是他的主意——以 让对方提供人质活着的证据为手段，换取时间，查明托马斯的下 落。他决定回到房前，试试利用窗子偷偷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况， 想办法更好地对付这两个情绪极不稳定的家伙。 “嗨，你知道吗？”莱昂内尔的声音降成了鬼鬼祟祟的低语， “也许我们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关进监狱的命运。也许克里斯已经 跑到警察那里吐露了一切。我敢打赌，警察现在就站在这幢房子 外面呢。”乔纳森的耳机里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位于他左前方的 房门砰的一下打开了，莱昂内尔走出来站到了房子的前门廊。 “该死。”乔纳森咒骂了一句。他此刻就站在房前的一侧，没 有任何东西遮挡他。好在他的全身罩在月光投下的房子阴影里， 如果他站着不动，也许就不会被人注意，而要低下身子隐蔽自己 肯定是来不及了。他把吊在战术枪带上的 M4 突击步枪举到了肩 膀。他不想在房外撂倒对手，可是他也不想让自己挨上一枪。 “你们这些混蛋真的来这儿了吗？”莱昂内尔挥着一支手枪大 声喊道，“你们为什么不上来逮捕我？”他说着就向夜空放了两 枪。乔纳森听出这是一支点 380。 巴里压低声音急切地喊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会让全县的 人都听到的。” “你以为我还在乎吗？” 他们两个人都到了前廊，全部进入了乔纳森的视野。乔纳森 担心巴里成为莱昂内尔枪下的**个牺牲品。他计算着距离和风 速，将手指滑进扳机护圈，静观事态的发展。 “这件事让我受够了。”莱昂内尔喊叫道，“我他妈的实在是受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