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朝·第二卷:洪武猛政

信使 这日晚间，有两个太监提着宫灯来功名巷，叩开小铁冠道人寓所的门，告知他说，皇帝写了一封手谕付汤和，着他与萧先生一同送去，宣他明日辰牌入宫领旨。小铁冠道人十分惊喜，就问萧先生是甚么人。太监说他从前是濠州于觉寺的和尚，法名惟智惟智：事见《大明皇朝》**卷第六章。。自投军以后，就还了俗，如今在京城军储仓做副使。 小铁冠道人兴冲冲来文庙见刘伯温，得意地说：“圣上委付贫道一个勾当做，让我与一个和尚带着皇帝手谕去福建，送到汤和那里。”刘伯温心想皇帝如何让方外之人去延平城送信，陈友定是一个誓死不降的汉子，他去送信非死不可，但这话断然不能点破他；又想写一封私信托小铁冠道人带与汤和，却又觉得不便，心生一念，说道：“我与汤和颇有交往，他在军中无所消遣，托你顺便带几册书与他。”刘伯温在书架上取出一套《武经七书》，递与小铁冠道人说：“七书只剩下三书，《孙子》《吴子》《司马法》，我都熟读了，平生好文不好武，这些书都用不着，烦你送与汤将军。他是御史大夫，算是我的顶头上司哩。”小铁冠道人笑问道：“不写几行字与长官捎去么？”刘伯温道：“不必了。” 小铁冠道人离京后，刘伯温心神不宁。过了十几天，刘伯温不知小铁冠道人的音信。他时常在早朝之后去见大都督府经历朱垲。朱垲是皇帝当年攻取和阳城后收养的孤儿，唤作道舍，后来赐姓朱，成了皇帝的养子。早在龙凤年间，皇帝的亲生儿子们年纪尚幼，都委付不了军政大事，就将大都督府的事委付侄儿朱文正；朱文正违法拘禁后，皇帝就委付养子们主持军务。刘伯温问朱垲是否有福建的军情战报。朱垲说近日没有收到福建的战报，不知延平战事如何。 到了正月底，这晚刘伯温在灯下看书，林老门人在窗外禀报道：“刘先生，一个道士来拜。”刘伯温惊喜，忙说：“林老，快快请他进来。”刘伯温打开书房门，灯盏之下，看见小铁冠道人呆呆地站在门外。伯温道：“你竟能全身而归！”小铁冠道人叹息道：“多亏了先生，不然小道早丢了性命。”刘伯温说：“想必汤和已经攻下延平城了。”小铁冠道人说：“正是。陈友定父子今日黄昏时已送到应天城。”刘伯温有些疑惑，说道：“陈友定是元朝一员悍将，我以为城破时他必定以身殉元，竟然被汤和捉了，出乎我的算计。”小铁冠道人说：“非先生失算，事有意外。” 二人进入书房，分宾主而坐，一个老仆送来茶水，就掩门退出。小铁冠道人说起这一番经历：当日他与萧先生离开京城，走了十几日，来到延平城外的一个小镇，距延平三十里。汤和在这里设营。小铁冠道人见着汤和，从包袱里取出那套《武经七书》，呈与汤和。汤和有些意外，就问刘大人如何赠书与我？小铁冠道人说贫道与刘先生有旧，临行前去拜访他，他托贫道顺便送这套兵书来。他说平时用不着，将军闲时可以翻阅，以资用兵。汤和说你原来是刘伯温的故人。小铁冠道人说自己想为圣朝建功，要与萧先生同去延平城招降陈友定，请汤将军亲笔写一封招降信。汤和沉吟片时，就说去延平送信只需一人便可。 那天早晨，汤和做了两个阄，一个写去，一个写留，去的赠白银五两，回来后再送十五两。道长如想去，看天意安排了。汤和令人牵来一匹瘦马，他左手托着五两银子，右手捻着两个纸团，在手掌心里转动着，走到萧先生面前，摊开手掌，问谁先抓？小铁冠道人上前两步说，我来抓。汤和却将手掌伸到萧先生面前，萧先生拿起一个纸团，立即打开，笑说是我去。汤和将一锭大银子塞在萧先生手中，说银子归你了。道长，你只能留下。 刘伯温冷然一笑，说道：“萧先生进城后，再也没有回来，那十五两银子没能赚着！”小铁冠道人说：“先生也猜测出来了？”刘伯温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神情，说道：“这还用猜？汤和有意留你一条性命！”小铁冠道人说：“非汤将军留我一条性命，实是先生救了我。”刘伯温说：“你知道便好。”小铁冠道人说：“他给了萧先生一匹劣马，早就知道萧先生与那匹马都回不来，因此不给好马。萧先生来总管府时，陈友定正与将校们议事。萧先生奉上书信，陈友定才看一眼，就拔出剑，将书简擦剑，然后抓住萧先生的衣襟，拉到一只酒坛边，一剑砍下他的头，将血都掺在酒里，与诸将喝了，要誓死报元朝。汤和见劝降不成，便与廖永忠领大军出征，来到富屯溪边，隔水安下营寨。延平城外山里树多，汤和令军士伐木修造攻城器具，然后军马渡过富屯溪，攻打延平城的西门，陈友定领一万余兵马出城迎战。两军在城外混战了一个多时辰，陈友定的军马打不过，退入城中。大明军攻城三日，城头上火炮声震天，大明军伤亡不少，只得退兵。延平城头日夜守备森严。每到黄昏，巡卒敲击刁斗示警，夜间士卒披甲执刀，成双成对站立在四面城头上，相互监视，守军整夜都不得安睡。汤和围城十几天，窥探不到一丝破绽。” 刘伯温道：“陈友定善守，城内又有火炮，但守久了，兵疲将乏，只要稍出点内乱，城池不攻自破。”小铁冠道人说：“先生说得极是。因大明军多番攻城，城中兵将伤亡多，人数不足，兵将们都在城头守卫，连日不能休息，怨声四起。城中诸将焦躁，有的劝陈友定归降。陈友定差人截杀了两个劝降的大将，另一员大将见大势已去，不想与陈友定殉国，当时缒城下来，逃到汤和的辕门，说自己是陈友定的部将刘守仁，因陈友定滥杀守将，城中官军士气涣散，他被陈友定派人追杀，才逃了出来。汤和不信，刘守仁说延平城中有一处军器局，里面有许多火炮用的生硝，如果让人引爆了，城中必乱，趁乱攻城，势必可破。汤和仍不相信，却暗中差几个细作潜入城中探看，果然有一处军器局，细作趁夜纵火焚烧，军器局爆炸。城内的守军以为有内应，纷纷逃窜，西门与南门很快失守，汤和将军立即领大明军冲进城来。陈友定见城池攻破，吩咐几个心腹旧部立即趁乱出城，带着许多金银去乡间隐居，将来从海道投奔大都。他与儿子饮下砒霜毒酒，昏睡一晚，竟然未死，次日清晨被大明军捉了。” 刘伯温感叹道：“可怜陈友定半世豪杰，竟被活捉。你历经这一趟差事，如今知道凶险了罢。”小铁冠道人只是苦笑。刘伯温说：“在京城做官，也同样凶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