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微阅读系列:俗世奇谭

　　龙有根这样想着，一不留神，奔驰车的一个前轮“扑哧”滑进了村口路边的一条雪沟里。龙有根心想，这是家乡对他多年未归近乎忘本的小小惩罚吧？他猛踩油门，车子一阵狂吼和颤抖，却挣不脱雪沟的纠缠。　　引擎声从村口的平房楼屋里拽出了几条人影，却几乎是老人、妇女和孩童。龙有根叫道，这鬼天气！大叔大婶过来帮我推推车！　　一个妇女拢过来看了看，手一挥，招呼其他人说，城里人有的是钱！帮这老板推推吧，可不兴白干！市场经济嘛，有偿服务。　　龙有根听声辨容，认出是桂花，就拍了桂花一下，惊喜地说，桂花妹子，别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是村东头的有根啊！　　不料桂花一戽龙有根的手，酸溜溜地大呼小叫起来，哎哟喂！是龙总啊！敢情是老北风把你吹回来啦？你还回来干什么？一家人不都迁到温州享福去了嘛！　　龙有根苦笑道，别这么说。这里还是我的家乡，我的根扎在这呢！　　人们七嘴八舌地一阵嚷嚷，算了吧！疙瘩寨哪有城里安逸热闹？又好挣钱，又好享受。　　就是！要不，村里人咋都跑光啦？外出打工的打工，过年都很少回来。不打工的也都争着在镇上县上买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去了。过去村子里都热闹啊，现今成半个空村啦……　　龙有根哀求着说，亲不亲，家乡人。大叔大婶们，行行好，出把力，帮我把车推上来，我给工钱还不行么？　　乡亲们嬉笑着说，听说有根大发了，还在乎几个小钱？吃顿饭都得万把块呢！还要包二奶小三，钱就跟草纸一样！　　车子终于被推出雪沟，龙有根钻出驾驶室，心里很不是滋味地给推车的大人小孩每人一张百元人民币，道过谢，然后开着车小心翼翼地去了村东婶娘家。　　龙有根清楚地听见桂花在他车子开动时冷笑，轻狂什么？不就两臭钱？行船走马三分险哦！　　婶娘突然见到龙有根，一时高兴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忙招呼他进屋，拍打掉他头上身上的雪花，又是让座又是沏茶。龙有根这才抛开刚才的不快，顿感心里热乎乎地暖和。　　婶娘说，饿了吧？我去做你爱吃的。　　龙有根扶住热情的婶娘说，不急。哎，几个堂兄弟咋都不见？就你一个人？　　婶娘倏然黯下脸色，灯影里更显苍老，她撩起围裙擦了擦眼角叹道，和你一样，都拖家带口出门打工了，几年都不回家。快过年了，我天天去村口望，等，就是不见人影……龙有根沉默了。　　直到饭菜上桌，龙有根才又跟婶娘聊起话来。婶，这稻米蔬菜都是您种的？　　不种咋办？八十岁的婆婆砍蓬蒿，一天不死一天要烧哦！也只种个口粮田，你没看见村外的田地都抛荒了么？想想怪心疼的，可地里种不出钱啊！　　龙有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挟着一股冷风拎进来几个大礼包，动情地对婶娘说，可苦了婶子了！这点营养品，不值什么钱，是侄儿的一点孝心。　　婶娘再三推辞不掉才作罢，又撩起围裙擦了擦眼角。婶娘忽然兴奋地说，根儿，这次回来是过年的吧？我婶侄俩一起过，也有个人说说话！　　龙有根一阵吞吞吐吐，不得不道出实情，不行啊婶！我这次回老家，是想买几头土猪肉，赶在春节前给几个大客户送过去。这年头，商场如战场，生意不好做呢！　　只听婶娘叹了口气，嗨！现在田都懒得种了，菜都不想兴了，还有人养猪？吃肉都是上街买，养殖场饲料喂的猪！　　龙有根显然吃了一惊，不会吧？我在疙瘩寨的时候，家家户户喂猪哩！都说不养猪的不是正经庄户人。过了冬至，就争着杀年猪，杀了猪不管大小，还把乡邻们请来家里吃杀猪饭，还挨家挨户送点肉尝新，再不济也要送点猪血晃和花油哩。